“她叫錢瑛,跟隨我已經四年多,分開過一段時間,在通天關,父親讓她重新回到我身邊。”上官如介紹道。
金鵬堡少主都有自己的青面影衛,上官如從未取得少主身份,能獲得影衛的保護是一次罕見的特例,整個金鵬堡裡知者甚少,當獨步王將雙胞胎派往逍遙海石國送死的時候,又破例收回了錢瑛。
錢瑛其貌不揚,很有可能經過易容,微微低頭,雙手在身前交叉,自從進到帳篷裡就沒有說過話,這樣一個人,顧慎爲平時絕不會注意到。
“我讓她一直監視小閼氏,偷聽到不少消息。”
“你早就懷疑小閼氏?”顧慎爲真有些驚訝了。
上官如搖搖頭,“不,我是因爲別的原因監視她。”
錢瑛得到暗示,躬身退下,在門口擡頭迅速掃了龍王一眼。
這一幕沒有逃過上官如的眼睛,笑着說:“她對你的武功有點不服氣,可父親下過命令,我也要求她發過誓,就算你現在出刀,她也不會還手的。”
上官如相信青面的誓言,所以纔敢於隱藏她的存在。
顧慎爲的心中的警覺仍然揮之不去,就在軍營裡,竟然藏着一名金鵬堡青面,這讓他非常不舒服,好像門戶大開,隨時都有危險。
上官如猜到龍王的心事,“青面極少參與刺殺,他們是金鵬堡的最後一層保護圈,就像是……那些石牆。”
即使是獨步王的兒子,對青面的瞭解也不會太多,上官如自然說不出更多的內容,顧慎爲不想糾纏下去,可眼前的女子顯得很陌生。他心裡那種根深蒂固的信任開始動搖了,“監視小閼氏的原因,可以說了吧。”
上官如嘆了一聲,“我本想拿到確實證據之後再告訴你……好吧,我在追查你的真實身世,我相信小閼氏是知情者。”
顧慎爲着實吃了一驚。無數的疑惑在心中泛起,很快他明白了上官如的用意,“你覺得這樣就可以讓我放棄復仇?證明我的家人其實跟我沒有一點關係?”
上官如似乎也有點吃驚,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受傷害的神情,“我不會爲金鵬堡辯解,更不會保護它,就算顧家不是你的親人,他們撫養你多年,你也應該復仇。我希望……我希望你放下的是仇恨。而不是復仇。”
“那有什麼區別?”顧慎爲變得生硬,甚至沒有立刻追問上官如怎麼知道自己是顧家的人。
“復仇是你的權利,也是金鵬堡該得的報應,可仇恨……你的仇恨是不自然的,它現在幫你復仇,以後卻會把你毀掉。”
就在這一刻,上官如臉上僅存的少許稚氣茫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關切、期待與痛苦。她就是在這些煎熬中成熟的,“我不能眼看着你一步步走向絕路。”
顧慎爲覺得身體裡的某樣東西松動了。但是一隻無形的手將它牢牢抓住,“你不懂。”他說,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懂,“仇恨……是力量,你不能把它從我身上帶走。”
“仇恨是力量。”上官如重複道,她太熟悉這句話了。金鵬堡的整個殺手製造過程就是在實踐這一理念。
顧慎爲對她的警覺消失了,他仍然相信這名女子,就像相信自己一樣,“你都知道了?”他轉移話題,不想再繼續討論無意義的事情。
上官如點點頭。“在龍庭的時候,我先見到的小閼氏,她對你的興趣超乎尋常,尤其是你的相貌和出生日期,我……偷聽過她與日逐王的談話。這麼說你的真名叫顧慎爲,八哥當年拿回來的兩顆人頭都是假的?”
上官如畢竟是在金鵬堡長大的,對於潛伏偷聽這種事情非常坦然。
又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顧慎爲坐下,還是感到有點緊張,但是與上官如無關,而是發現軍營的防護仍有漏洞,“那是一件怪事,我現在還沒有弄明白,按理說第二顆頭顱是不會被認錯的,可它偏偏被接受了。”
“金鵬堡沒人認識你,確認頭顱的肯定是僱主。”
“我會找出這個人。”顧慎爲說,他會找出與顧家滅門有關的一切人,讓仇恨延續下去,“你真相信我的身世有問題?老汗王曾經弄出一名女奴,但那是拙劣的騙局。”
上官如正色道:“小閼氏肯定知道點什麼,她提出假扮你的母親絕不是心血來潮,必然有事實依據,纔會想出這個主意。”
顧慎爲沉吟片刻,他已經能控制情緒,既然上官如認真在做調查,他也可以嚴肅對待,“但那只是騙局,讓我以爲還有更大的交易,其實她只想讓舒利圖當衆出醜,乃杭族到時就只剩下多敦一個選擇。”
“是,錢瑛昨晚偷聽到小閼氏與多敦的談話,可她很晚才告訴我,我給你寫了紙條,沒辦法說得太詳細。”
顧慎爲能理解,一名金鵬堡青面,雖然受命不得刺殺龍王,但也絕不會主動提供幫助,他白天的時候沒有明白上官如的意思,差一點中計,“不重要了,朵爾查把一切都毀了,乃杭族十有**會撤退。”
上官如點點頭,認同龍王的猜測,“還有,多敦自稱與曉月堂保持着聯繫。”
“荷女手中有一份老汗王遺詔,上面寫着多敦的名字,就憑這一點,他們也不會斷了聯繫。”顧慎爲對此一直持有實際態度,這也是他從未相信多敦的重要原因。
“多敦真是汗王繼承人?”上官如很是驚訝。
“不完全是。”顧慎爲想了想,決定說出真相,“老汗王擬定兩份遺詔,多敦和羅羅各有一份,老汗王讓我做出選擇,可他先死了。”
上官如眼睛一亮,“老汗王才見過你一面就這麼信任你。”
“你想說老汗王也知道點什麼?”
“有可能。”上官如興奮了,“選立汗王這麼重大的事情,他怎麼會輕率相信一名外族人?”
“因爲外族人永遠不會與汗王子孫發生競爭。”
“可老汗王錯了,不是嗎?只需要幾個簡單的謊言,外族人就可以成爲北庭人,甚至取得汗王血統,小閼氏對你用了這一招,羅羅也是私生子,老汗王會對此毫無防備?”
上官如已經將自己說服了,每一個跡象似乎都在證明她的觀點是正確的,可所有這些事實都敵不過顧慎爲心中的感覺與印象。
“我在父母身邊生活了十四年,如果你看到從前的我,絕不會生出現在的懷疑。”
“從前的你?”上官如露出微笑,竟然有點幽然神往的意思,“是什麼樣子?”
顧慎爲一愣,沒想到她真會感興趣,“呃,家傳武功我練了將近十年,一事無成,卻沒有受到任何責罰,你就知道我從前是什麼樣子了。”
上官如噗嗤一聲笑了,腦海中浮現哥哥上官飛的形象,與眼前的男子沒有任何共同之處,隨後她的神情黯淡下來,龍王的前後變化越大,心中的仇恨也越深。
顧慎爲不想讓她過於失望,說道:“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即使我父親在北庭留質期間真的有什麼……”
上官如搖搖頭,“不,小閼氏就是對你感興趣,知道你的大概年齡之後,更有興趣了。”
“你自己說過,小閼氏並不可信,而且身世改變不了什麼,死去的人是我的父母至親,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上官如迴避他的話,四處看了看,輕輕咂嘴,“我忘了,這是你的帳篷,沒有酒。”
顧慎爲猶豫了一會,走到角落裡,挪開一堆氈毯,從下面拿出一隻小酒罈,掂了兩下,拋給上官如。
上官如接在手裡,掀蓋嗅聞,一臉陶醉,“好酒啊,你怎麼會有?”
“許小益送過來的。”
上官如很意外,許小益最會拍馬屁,怎麼會巴巴給龍王來一件他不喜歡的禮物?突然明白過來,“這本來就是送給我的,被你偷偷藏起來了,是不是?”
顧慎爲被抓了現行,“你喝酒太多了。”
“哈哈。”上官如沒看到碗,乾脆捧起酒罈,大大地喝了一口,擦擦嘴邊,發出滿足的嘆息聲,“不差這一點,告訴我,還有沒有藏着好東西?”
“沒了。”顧慎爲指指自己簡陋的住處,“都在這裡。”
上官如又喝了一口,“你不知道酒的妙處,真是太遺憾了。”
顧慎爲體驗過酒酣時的感覺,正因爲如此,他才戒酒,別人想遺忘痛苦,他卻要時刻記在心裡。
等上官如喝掉小半,將酒罈戀戀不捨地放下時,顧慎爲問:“錢瑛怎麼會曉月堂的迷藥?”
“金鵬堡與曉月堂原是一家,從前也會製藥,後來才禁止使用,曉月堂違反協議離開沙漠,金鵬堡也沒必要遵守禁令了,這是錢瑛的解釋,至於真實的原因,我不知道。”
上官如跟顧慎爲一樣心存懷疑,製作丹藥非常麻煩,金鵬堡即使留着全部藥方,想要迅速恢復這方面的能力也不容易。
顧慎爲解除對上官如的懷疑,又可以專心對付敵人了。
好像是爲了迎合這個念頭,方聞是匆匆跑進來,看見上官如,愣了片刻,然後急迫地說:“大事,羅羅率兵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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