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四十多歲,看上去卻像是六七十的暮年老者,躺在牀上夜不能寐,每次剛一進夢鄉,就看到大軍殺到安國王宮,提着刀劍到處追殺他這位真正的國王。
他感到憂心忡忡,因爲越來越多的人不把他當成安王。
他的母親,一位身份不清不楚的中原公主,已經在龍王的支持下另立新君,他原以爲這是暫時的,可事態不如人意,龍王的勢力越來越強大,他的流亡命運似乎要一直持續下去。
安王又夢見自己刀劍加身,猛地驚醒,出了一身冷汗,正當他自我安慰的時候,突然發現窗下真的蹲着一個人,他揉揉眼睛,確認那真是一個活人,背對着他,向外窺望。
安王感到心臟驟停,連血液都凝固了。
“別、別殺我,我投降……”僅僅是這幾個字,也耗盡了安王的力氣。
“噓。”窗下人影回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安王認出來了,這是寄居在自己家中的古怪女子,“韓……韓萱,是你嗎?”
“跟你說了不要吱聲,你怎麼不聽話?”韓萱不耐煩地說,好像在訓斥不聽話的小孩。
安王有點怕她,每次遇見那種不知躲閃的直愣眼神,他都會想到失去的王位:大權在握的時候,從來沒人敢這麼看他。
可是現在,他在自己臥室裡都得不到尊重。
韓萱繼續向外窺望,安王靜靜地躺在牀上,側耳傾聽,外面寂靜無聲,他實在忍不住了,極小聲地問:“你到我房間裡做什麼?”
安王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難道這是一場豔遇?但他馬上推翻這個猜測,落難的安王沒多少吸引力,韓萱也絕不是合他心意的美女,要是另一個寄居的女子……安王急忙收縛心猿意馬。
韓萱惱怒地嘆了口氣,轉身慢慢走到牀前,小聲說:“我在避人耳目。”
安王的心怦地一跳。瞬間就將之前的兩個理由再次推翻:韓萱不美,但也不算太醜,如果忽略那兩道不禮貌的目光,她還會顯得更好看一點,至於落難——安王若不落難,也輪不到一名普通女人來勾引。
我還是有可能東山再起奪回故國的,一直心驚膽戰的安王突然信心暴漲,曉月堂不是承諾過這一點嗎?韓萱甚至稱不上慧眼識珠,她大概是提前知道點什麼。
安王伸出手臂。已經想好過後的說辭:他是國王,她是丫環,他會想着她、照顧她,但是不能帶她回王宮。
念頭轉得太多,反應自然會慢一點,安王用力向前伸了兩三次,才發現自己的手腕被韓萱牢牢握住,離目標只有數寸距離。卻再也前進不得。
“你想幹嘛?”韓萱問道,覺得今晚的安王特別奇怪。
“別害羞。我讓你當王妃。”安王將剛剛想好的說辭忘在腦後,手腕受制,一下子讓韓萱顯得魅力十足。
“我不害羞。”韓萱說,想了一會終於明白“當王妃”是什麼意思。
韓萱的確不害羞,安王覺得自己快要得手,手腕和胯下卻同時劇痛。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剛從嗓子眼衝出來,就被堵在嘴邊。
安王的嘴被緊緊捂住,右手手腕像是套着鐵箍,他只能用另一隻手護住襠部,身體扭成一團。眼淚如同泉涌,以此宣泄徹骨的疼痛。
安王停止扭動,韓萱鬆開手,“你還想讓我當王妃嗎?”
安王搖頭,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不想了。”
“嗯,老老實實躺在這兒,外面有人。”
安王騰地坐起,馬上被韓萱按倒。
“什……什麼人?”
“厲害的人。”
韓萱覺得這個安王真是麻煩,於是拿起牀頭疊放的衣物,不由分說,將他嘴巴堵住,雙手雙腿全部綁緊。
安王毫無反抗之力,再次流出眼淚,這回是屈辱,並且讓他加倍懷念逍遙海南岸的小小安國。
韓萱回到窗前,那種奇怪的感覺卻沒有了。
她對曉月堂弟子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經常讓她未見到人之前就能知曉對方的存在,屢試無誤,半個時辰之前,她又產生這種感覺,偷偷摸出房間查看,兜了一圈之後發現安王的臥室位置最佳。
全是安王鬧的,她想,莫名其妙的老傢伙破壞了自己的預感。
但她仍然緊盯庭院,尤其是對面的房間,那裡是上官少敏的住處,也是她準備全力保護的人。
自家小姐不在身邊,韓萱將保護**全轉到上官少敏身上。
對曉月堂弟子的感覺再也沒有回來,韓萱放棄了,她沒有殺手般的耐心,於是不管身後安王的唔唔哀求,徑直推窗而出。
院子不大,韓萱若是施展輕功,幾步就能跳到對面,她也是這麼做的,躍出第二步的時候,感覺又回來了,而且極爲強烈,好像院子裡站滿了曉月堂弟子。
她擡起頭,驚訝地望着月光下飛翔的女人。
女人落在她面前,身材高大,模糊不清的笑容卻是那麼的溫柔,韓萱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真想撲到她的懷裡去。
“我找你好久了,跟我走吧。”
韓無仙伸出手臂,這一次,韓萱沒有拒絕,也伸出手臂,慢慢走過去,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她這個陌生的高大女人不可信,但她就是沒辦法止住腳步,總覺得擁有這樣溫柔笑容的女人,絕不會危害自己。
兩隻手握在一起,韓無仙左手快如閃電地點出一指。
韓萱立時暈倒,甚至沒意識到對方向自己出手。
韓無仙將韓萱抱在懷裡,站在庭院中間環顧四周,臉上仍然掛着笑意,她辛辛苦苦培養的練功女蠱終於重回己手,可是陷阱呢?荷女呢?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的。
空中有兩件暗器飛來,落在韓無仙腳前數步。擲地有聲。
兩顆頭顱,曾經屬於韓無仙帶來的兩名護衛,他們本應守在外面擔當警戒。
韓無仙放縱大笑,詭異的聲音響徹四周,她不屑於再隱藏,“韓無仙在此。叛徒們,出來吧!”
笑聲驚醒周圍屋子裡的人,片刻騷亂之後重新陷入安靜,有人剛剛點着蠟燭,光亮一閃馬上熄滅。
前後左右的屋頂上出現十道身影,沉默地俯視庭院中的韓堂主。
“荷女呢?她沒膽子親自來抓我嗎?”
無人回答,兩道身影跳至地面,一左一右,蒙着面孔。各自持劍,其中一人說:“請堂主投降。”
是女人,聲音客氣而陌生,韓無仙打量幾眼,“你們不是曉月堂弟子。”
“我們是。”還是那個女人回答,“堂主太久沒回家了。”
“哈哈,原來是荷女種出來的毒苗,讓我瞧瞧你們的本事吧。本門秘術和丹藥你們學了幾種?”
“學了一點,怎敢在堂主面前施展?我們也練過一點劍法。請堂主指點一二。”
韓無仙恍然,荷女自知在秘術和毒藥方面不是堂主的對手,因此要以武功取勝。
韓無仙笑着搖搖頭,“劍法啊,我會得可不多。”
話音未落,她已經出招。雙手仍然抱着韓萱,躍到空中,裙襬飛揚,雙腳連踢。
武功的確不是韓無仙的強項,雖然得到過木老頭的幫助。曉月堂的武功仍然達不到頂尖水平,韓無仙千方百計盜取無道神功也正是爲了解決這個問題。
兩名曉月堂弟子持劍進攻,配合得絲絲入扣,居然是少見的高手,不過她們還是忌憚堂主的秘術,不敢過分緊逼。
十餘招過後,韓無仙大聲說:“還等什麼?一塊來吧,想吃我韓無仙的血肉,可沒那麼容易!”
韓無仙突然將手上的韓萱拋出去,對面的曉月堂弟子閃身避讓,一個站立不穩,險些摔倒,連揮數劍,目標卻不是韓無仙與韓萱,倒像是在與某個看不見的對手搏鬥,“小心頭髮。”女劍客退後六七步,啞聲提醒,喉嚨顯然已經受傷。
又有四名曉月堂弟子跳下來,全都持劍,與先前兩名弟子一道,將韓無仙團團包圍。
韓無仙剛將韓萱拋出,立刻追上去將她接到懷裡,看着六名敵人,笑道:“荷女還真有點本事,今天咱們就比一下,看看是她的劍法高強,還是本門秘術厲害。”
韓無仙抱着韓萱,原地轉圈,越來越快,高高挽起的髮髻突然散開,像一片水草飄浮在空中。
六名曉月堂弟子揮劍格擋,離韓無仙最近的人也在七步之外,連她的發尖都碰不到,卻個個如臨大敵,使出全身解數與虛空搏鬥。
院外的木老頭心裡有點着急,他在等待看一場好戲,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他只能望見屋頂上僅剩的四名曉月堂弟子,沒多久,她們也跳下去加入戰團。
接下來該龍王現身了吧,只有這樣才能引誘金鵬堡的殺手出來。
讓木老頭感到驚訝的是,的確又有一夥人從暗處跳上房頂,總數二十多,帶頭的人沒有蒙面,雖然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木老頭卻十分確認那是好姑娘上官如。
一支響箭在遠方躥上天空,這是在命令木老頭、初南屏、上官飛、屠狗四支小隊出擊。
木老頭根本沒管身後的五名幫手,三躥兩跳,第一個衝到安王府最高處,正好看到鐵玲瓏與數名殺手從一間屋子裡衝出來。
龍王肯定也在那間屋子裡,木老頭想,緊接着,越來越多的身影從四面八方出現,小部分是龍王麾下的殺手,大部分卻是真正的金鵬殺手。
木老頭沒有馬上參戰,他在尋找龍王的“奇兵”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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