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口守了許久,浮生心裡一刻不曾安然過。看到師父出來,趕緊就迎過去問:“師父可還順利?”
輕輕點頭,玄宗凝視着徒弟看了半晌問:“你是真的很關心他啊?”
浮生被問得一愣:“師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江湖正派中人自然更該扶危濟困!當然,即便拋開這些立場,弟子與斯人幾次患難相交,的確也有些情分的!”
玄宗點了點頭道:“浮生啊!爲師方纔突然回想起了當年收你爲徒時的景象,其實爲師也不曾瞞過你,以爲師的輩分原本早就不該再收弟子的。但終究還是把你收到了門下,的確也是因爲看到你根骨上佳,天賦超凡!即便爲師活了三百來年,能與你相比的也寥寥而已!但爲師也曾告誡過你,作爲爲師的弟子,即便你毫無才德,來到這世上也必然會受到無數的吹捧。所以雖然你和本門其他人一樣,必然擔負了身爲正道不可推卸的責任!可這份責任在你身上,也難免更加沉重!”
浮生聽了恭敬頷首:“師父教誨,弟子一刻不敢稍忘!”
“可是剛纔看到斯人之後,爲師心裡非常震驚!不由得感覺自己以往所想所感恐怕很多未必那麼正確。此人天賦之高,可以說是爲師此生根本不曾想到過的,但……”
“師父!斯人的確極其聰明!而且,他天生的甚爲生靈所親,足見必是真正心地至誠之人!”
玄宗輕輕搖頭微笑:“爲師當然知道他聰明,也絲毫不懷疑他的心地純善!不過,你雖然比他稍大一些,但經歷江湖多年,想必也該明白這世間的是大多實際與現實人們口中所言是迥然不同的!其實也不必非要苛刻人是虛僞還是奸詐,畢竟人生中有很多不那麼能確實認定是非對錯的情況。更何況你、我師徒這樣的身份,即便再如何厭倦,也不得不很多時候附庸從俗!不是因爲畏懼什麼,只是因爲我們比旁人擁有更多所不得不付出的義務!”
浮生微微苦笑,他自己心裡知道,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明白這一切,但從來不敢深想這些究竟算是對?還是錯?師父這樣教自己了,別人也能夠認同,自己也不會特別難受,大概這樣就是最好的局面!
不過,每當有人說道這些情況,尤其是自從認識了斯人以來,他也發現自己的心境產生一些微妙,並且自己內心裡更不敢去觸碰的感覺……
“師父!弟子明白,斯人有些時候顯得有點過分單純,直接!只是弟子覺得他畢竟年紀還輕,而且又是亦歡……,總之他過去的人生有很多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多給他點時間,經歷多些,人總是會長大的,到時候他自然也就能領悟了!”
“然後呢……?他會如你一樣甘心忍受一切現實?還是從此獨善己身?”
緩緩走到山路口處,玄宗嘆口氣問:“你還記得二十年前山下同安城的那場瘟疫嗎?”
“弟子記得!當時城中老人幼兒死傷極多,幸虧師父親往天池底下取來仙蓮,才總算救下了很多人!”
“瘟疫乃是天災,或許不如山崩地裂那般驚心動魄,但肆虐起來卻也是更加綿延難斷,危害更烈的一種。而首當其衝的,便皆是那些虛弱的老人和孩子。此時的斯人與這世界,就彷彿是一個最最虛弱的人置身於無盡毒害之中。你、我師徒間大可不必虛僞造作,這個世界,乃至世人的骯髒和齷齪可謂比比皆是,遠遠超過任何人能夠想象的程度。有的人選擇了默認,盡力的生存下去,即便你我師徒也是如此。可斯人的心性至純至淨,他是否能有朝一日也甘心隨波逐流?若不行,那必然會遭到這世間的摒棄。而即便他不能接受,若可獨善己身倒也罷了!但若是有朝一日他對這個世間的認識不再只單純是厭惡了,那結果會如何?憑他的天分和能力,對這個世界又將是福是禍呢……?”
浮生心頭一顫,吶吶問:“師父是擔心斯人未來會因爲遭受世間太多污濁,心性轉變從而成爲這世間的禍患……?”
玄宗沒有回答,但等於默認!浮生見了忙勉強一笑道:“師父多慮了!弟子對亦歡真人雖然不算熟悉,但日前初見到覺得和傳聞也不差多少。那即便他性情跳脫了些,起碼也不是艱險陰毒之人!斯人既爲他弟子,教養十年,但性情並未如乃師一般,弟子覺得他確是純善之人,不會……不會……”
微笑看着欲言又止的徒弟,玄宗淡淡道:“其實你自己心裡大概也早就有所預想,只是不願意把他想的太壞!當然,爲師也只是覺得現如今他對這個世界所知仍舊有限!可當他有朝一日瞭解的更多,洞悉百態,你真的確認他永遠不會改變嗎?”
浮生沉吟半晌,最後堅定道:“師父曾教過弟子,生而爲人,難免會身負某些擔當。且不論這些是否能做到,盡力而已!但越是身負重擔,就越要切記盲從盲信,輕易承諾!所以……”
“你記得爲師所教便好,不用想太多!其實爲師只是希望你能有些心裡準備,畢竟凡事多利弊相兼。任何人也難免身陷此中境地,但常人也就罷了。可如他這般智能,爲善固然最好,特立獨行也可不負生平,但該有的考量還是提早準備爲好……”
浮生輕輕點頭,玄宗當即又道:“原本以你的修爲,要修煉玉清問玄真訣還需很長時間。不過如今你也不妨去試試,但務必牢記,若感艱難便切不可繼續下去!”
浮生聞言大喜,連連道謝,頗有點急不可耐的便往洞裡跑回去……
玉清洞內最裡面的玉牌,浮生當然是一點也不會陌生!過去多年,好奇之心從未減輕過,但也知道那功法非同小可,而且終究沒有師父首肯自己也不能擅自修煉!
如今師父發話,浮生心情十分激動!看到斯人正盤膝坐在第一面玉牌之前,便也自行坐到旁邊,仔細的看着上面的紋路和字符細細研究揣摩起來!
而此時的廣成正教一衆正道名門高手匯聚,當然都是來赴三教大會的。
自從明希先來一步告知四邪派匯聚之事,廣成正教,以及各派掌門也紛紛派出弟子外出去查探。
不過事情雖然沒錯,但絲毫沒有跡象表明他們的行動與三教大會有關,甚至整座天路山方圓百里之內,也沒有過一個邪派中人的行跡出現。
當然,四派聚集若說只是閒極無聊到中原腹地遊覽風光,這必定是沒人會相信的!
不過更多人還是情願雙方歷來各行其是,互不相犯,無論其目的如何,只要不會牽扯到正道的安危,難不成中原還不許人家踏足了?
天下事從來多分明、暗兩面,一件事發生了,事實和記載未必一致,但實際上看來又好像沒有什麼錯!
比如邪派即便萬惡不赦,但若有人願意改過遷善也會給予機會!所以同樣沒有人否認過,即便正道中也不能避免存在害羣之馬!
但正、邪必定要涇渭分明,因爲更多人,起碼立場上的正道中人,還是認定就算正道未必都是正人,但邪派必定非正。而這其間,正、邪實則毫無關係!真正重要的只有一點,“立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