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揚在屋內與清醒後的裕哲密談了許久,出來的時候臉上就有些唏噓的肅然。
他與顧思陌客客氣氣地點頭執意,對於這個身份神秘的紅門執事給予了最大的敬意。顧思陌送陸飛揚至醫院外,他有些猶豫地說道:“他還是想登臺……這是他最大的心願。”
顧思陌何嘗不知道裕哲對於音樂的熱愛和對於舞臺的熱忱,但是他現在的身體是否允許,誰也不知道……嚴笑已經將首屆活動緊鑼密鼓地組織了起來,連冠名權都賣了出去,如今節目已經全面進入籌備期,但是她不知道裕哲是否還有時間趕得上這件事。
唐宇晚上到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消息。
“我國外的朋友推薦了一個人,但是……這個人沒有行醫執照,他是麥吉爾大學專攻腦學科的卡圖爾博士最得意的關門弟子,當年是因爲做禁忌類的實驗才被開除了學籍,現在自己經營一家制藥集團,內有獨立的醫藥研究室。思陌……”
顧思陌知道他要說什麼,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能請到他來嗎?”
“鄭總很忙,不過我拜託了朋友,他表示有興趣來看看。”
“唐宇……”這種時候,再說謝謝都覺得很矯情。唐宇的幫助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任何半分的水分,她不知不覺欠了他這樣許多。
“這種時候,就別和我太見外。”唐宇說道,問她道,“你哭了?”
她的眼圈又紅又腫,整個人的狀態都很糟糕。唐宇陪着她進去,看到沉睡在病牀上的裕哲,他的呼吸輕輕淺淺,顧思陌屏住呼吸站在那兒,許久不敢上前去。
她什麼都沒說,可是唐宇卻從她的身上感到了巨大的恐懼。
一切安慰在此時都是多餘,唐宇能做到的僅僅是陪在她的身邊。
薛葉那邊似乎有了走不掉的事,通電話跟顧思陌的時候問了裕哲的情況,兩人相隔着惟有沉默,許久薛葉嘆了聲就掛斷了電話。
醫院裡陪牀是極爲辛苦的活,阿泰下午睡了個覺,傍晚的時候催着顧思陌離開。憨傻的大個子認真地說道:“晚上有我就行了。”
顧思陌一天都沒有吃上幾口東西,回家的路上唐宇才發現她臉色煞白,手掌護住胃部。他剛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是那樣明朗熱愛生活的女子,對於吃那樣講究,現在卻成了這樣。
他送顧思陌回家,回到對面樓的公寓內,對着她的窗臺發呆許久。
安排好公司的事情,琳達陪着唐宇去機場接人。
執掌那樣一家大型醫藥集團的總裁年歲竟然並不算太大,銀灰色風衣穿的很有型,說話的時候有點漫不經心的樣子。
“鄭總,麻煩您親自跑一趟。”唐宇和他握手。
這位叫鄭朗明的醫藥集團總裁隨意地點點頭,開門見山地問道:“人在哪?”
竟是這樣雷厲風行的人,唐宇想來拜託的事那人已經和他說的清楚,於是便也不堅持客套,驅車載着鄭朗明就往醫院去。
鄭朗明看過所有的病例報告,得出的結論跟之前那些專家團的意見並無兩樣,而他說的更爲直接一點:“準備後事吧,耽誤的太久了,顱壓高的已經無法開顱做手術,癌細胞也已經無法控制,這種情況最多還有一個月,可能連一個月都不到……”
顧思陌站在唐宇的身後,儘管心裡對這樣的答案有了心理準備,還是有些無法承受。
“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如果病人情緒還算穩定,不如讓他舒心地走完剩下的日子。”鄭朗明不是個說話委婉的人,“真是可惜。”
這樣率性的作風,真不像個嚴謹的醫生,可是方纔親眼見過他看了病例報告後的精準分析讓醫院腦科醫生連連點頭,就說明他並不是沒有真本事,只是無力迴天。
“謝謝鄭醫生。”顧思陌平復了心情,致謝道。
“思陌,你別太難過。”
“難過不難過,又有什麼分別呢,不會因爲我難過小哲就可以活下來,事到如今,我只有陪他走最後一程……”
長髮堅忍的女人,倒有點像記憶裡的那個人。
鄭朗明沉吟了下,說道:“我們生產的倒是有種藥,可以緩解癌症晚期的痛苦,讓他稍微覺得輕鬆一點,也是禁忌藥物……”
唐宇看向顧思陌,她問道:“對身體有損害嗎?”
“怎麼說呢,精神類藥物可以麻痹痛覺,製造平時健康時的身體假象,後期可能會有點幻覺,藥物對癌症本身沒有抑制效果。癌症後期太難捱了,這個藥只是爲了緩解病人的痛苦。”
“鄭醫生這藥無疑雪中送炭。”顧思陌說道,“能讓小哲不感受到那麼多痛苦,對我而言就是極大的恩賜。”
鄭朗明略略點了下頭,神色竟有些黯然:“之前有個朋友走我特意研發的,只可惜他沒能用上……效果還是不錯的。”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帶點職業本能的傲然。
鄭朗明的貼身助理竟是隨身帶着藥的,他親手爲裕哲注射了一針針劑,顧思陌親眼見着裕哲因頭痛皺起的眉頭漸漸舒緩了下來。
她的手心裡全是汗,見到此景才舒了口氣。
唐宇去送鄭朗明,顧思陌守着裕哲,他醒來後竟然破天荒地覺得有些餓,那一刻的欣喜無法形容。自從住院以來,裕哲很少吃東西,整個人都瘦的脫了形。
知道她守在醫院裡沒有好好吃東西,唐宇囑咐了琳達訂了餐送過去,他那樣仔細地囑託,知道她愛吃甜的東西,特別要她去買了喜家的甜湯送過去。琳達在唐宇身邊近十年,未見過他對任何女子如此上心,心中的不甘仍在,她卻是固有自己驕傲的人。
此時琳達站在病房的一側,看着那樣風輕雲淡的一個女子端着湯碗細緻地照顧着病牀上的病人,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不過是鏡花水月般的強求,以爲碰見了那個最好的人,其實那好從來都與她不相干。
顧思陌收拾吃剩下的碗筷去水池邊,聽到琳達那一聲“顧小姐”。
她迴轉過頭,看着面前精英白領打扮的女人,率先開口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是唐宇的助理琳達小姐,”她浮現一個溫和的微笑,“謝謝你特意買來的甜點。”
“顧小姐知道我?”
顧思陌依然是平和地微笑着:“你調查過我,也跟蹤過我,我當然知道。”
“我只是盡一個秘書分內的事,幫助老闆調查他不明、真相的事。”她努力地想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任何的下風。
“還真是費心了,”顧思陌說道,“你還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下屬。”
“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爲你先我一步拿到了資料,你沒有查到我,立刻知道從他入手……”顧思陌的眼睛看向病房的方向,“關於他的資料,你儘管開價。”
琳達有些訝異:“你不知道嗎?”
“這和你沒有關係。”顧思陌看着琳達。
琳達是極爲聰明的人,一點就透,她知道顧思陌一定也不知道裕哲之前生活的細節,因爲資料上顯示他們剛剛相遇。
“裡面都是很不好的事……”琳達委婉地說道,“我調查這些只是因爲我很擔心唐總,他是寰通的核心所在,我不想他的選擇給集團以後帶來麻煩,比如你的身份,還有那些遮掩起來的東西,都讓我覺得不安。”
她是在暗示顧思陌,如果顧思陌居心不良,她就會揭發她試圖遮掩的東西。
多敏銳的一個人!能收服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做事的唐宇,城府又該有多深。
可是顧思陌一時想到的只有唐宇窘迫敗壞竭力維持風度的樣子,大約她眼裡看到的唐宇,與其他人看到的都不太一樣,他從一開始就在她面前暴露了太多的缺點。
琳達並不爲自己的威脅感到歉疚,她坦然看向顧思陌:“我從未見過唐總像現在這樣,他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如你這般的女人。”
顧思陌心中冷笑,有琳達這樣的人在身側,即使有也早就無聲息地被清退了吧。可惜琳達也不知道唐宇的真正難言之隱。
“我是他這邊的人,那邊的差事雖然做,卻不會那樣鞠躬盡瘁,調查我是做了,但是我沒有如實交給那邊,因爲我不確定你到底存着什麼樣的心思,相對而言我更在意的,是他能否幸福如願。說句坦白的話,你在Y市的經歷我也有仔細看過,如果我是你,恐怕沒有你這般坦然。你確實是特別的,所以我對你報了很大的期待。唐總已經跟那邊坦白了你的存在,還想要帶你見見老太太。”
面對一個雖然在她的意識裡不是情敵,但是卻將她當成假想敵的琳達,顧思陌只能微笑。
她與唐宇最相像的一點,大約就是自幼養成的敏感與謹慎讓他們永遠會僞裝出最溫和的樣子待人。
“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在調查你的呢?”
“大概是自幼的謹慎吧。”顧思陌說道,伸出手來,“那份關於裕哲的調查你能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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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達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調查的內容,她擔憂地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
裡面那個人,她並不認識,可是看到資料時候很覺得爲之心酸,她本以爲那樣環境出來的人,必然是油頭粉面的小白臉一隻,卻沒有想到看到的只是個瘦弱俊美的年輕男人,還那樣地乖巧。
“真是可惜……”琳達嘆道。
顧思陌卻不想與琳達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什麼時候能給我那份調查?”
琳達略一思索:“你隨我去取,在我辦公室的保險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