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空氣任何時候聞上去都是那麼的清新,其中還伴着一股青草花香的味道,許飛航重重地吸了一口,頓時覺得渾身都舒暢了起來。
山間的道路沒有水泥,但仍然非常乾淨平整,兩邊長滿了茂盛的青草,秋蟬不知道躲在哪裡不斷髮出鳴叫聲,遠處稻田裡的牛蛙也跟着湊熱鬧,連成一片的蛙叫彷彿是在上演屬於它們的一次狂歡。
這些景象,都跟許飛航記憶中一模一樣,有了它們的陪伴,許飛航一個人走在漆黑的道路上一點都不會覺得孤單,腦海中播放着兒時的畫面,看着一兩隻偶爾從草叢裡面飛出來的螢火蟲,許飛航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山谷的深處。
這裡就是山民們居住在一起的地方,許飛航原來的家已經被拆了,母親將房屋木材賣掉後換了一些錢,所以現在那裡只是一片空地而已。
這樣的山谷自然是沒有賓館的,許飛航決定到鄰居林叔叔家借住一晚,他還記得林叔叔是一個非常和藹可親的長輩,父親去世的那段日子,他給自己家裡提供了不少的幫助。
許飛航來到了林叔叔家門口,還沒等他走近,就看到其中一間房門被打開了,房間裡透出的光亮讓許飛航看清楚了對方是一個頭發有些灰白的長輩,林叔叔的樣貌沒什麼變化,只是比以前看上去蒼老了不少。許飛航暗自慶幸林叔叔家還住在這裡,當下對着他的方向叫了一句,“林叔叔!”
林叔叔正要把桶裡的水倒在地上,聽到了許飛航的叫喊聲才發現黑暗中還站着一個人,林叔叔皺着眉頭辨認了一下,並沒有認出眼前年輕人的身份,疑惑的問道,“你是?”
十年之前,許飛航還是一個小學生,現在已經長成一個大小夥了,歲月給許飛航帶來了改頭換面的成長,卻只是讓林叔叔多了幾道皺紋和一些花白的頭髮而已。
“叔叔,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許飛航,航航啊,”許飛航臉上笑着,眼角卻不知不覺有些溼潤了,這一晃竟然已經過去了十年,自己現在的樣子連林叔叔都認不出來了。
“你是,航航?”林叔叔疑惑的表情一下子就變成了滿滿的驚喜,他把手中的水桶放在了一邊,腳步有些蹣跚地走到了許飛航的面前。
林叔叔從上到下認認真真的看着許飛航,最後彷彿終於確認了似的,兩隻手抓着許飛航的肩膀說道,“真的是航航,沒想到,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許飛航笑着點了點頭,“是啊,我現在已經上大學了。”
林叔叔還是像以前一樣,習慣性的摸了摸許飛航的腦袋,“恐怕都有十多年了吧,自從你的父親...”,林叔叔下意識的頓了一下,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不說那事了,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先進去說話。”
林叔叔搭着許飛航的肩膀往裡面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朝屋裡喊了一句,“老伴,快看看,是誰來了...”
許飛航在林叔叔家裡飽餐了一頓,又美美的睡上一覺,旅行的疲憊在熟睡中完全消除了。第二天清晨,許飛航在鳥叫聲中醒來,他看到窗口灑進來了金色的朝陽。
昨天晚上,許飛航已經告訴了林叔叔自己這一次回來,是想重新看看父親工作和生活過的那座大山,還有大山裡面的那棵樹王。
林叔叔聽完之後,立即表示要親自帶許飛航進山,這麼多年過去,他怕許飛航已經不記得山路了。許飛航本來不想耽擱林叔叔的時間,他相信那條山路自己應該還能找得到,不過在林叔叔的堅持之下,還是答應讓他陪着一起前往。
吃過早飯,許飛航和林叔叔朝着山林進發了,林叔叔告訴他,他們現在做的工作和十年前沒有多大差別。基本上就是砍樹,切割成段,然後運到木材加工廠,加工好的木材會被火車運送到全國各地。儘管交通更加便捷了,但他們木材的產量並沒有提升,因爲樹木長大成林的時間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樣,他們必須等到木材長成才能夠砍伐。
“你看,這棵樹苗是我上個月種的,現在已經長高一點了,”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林叔叔突然指着一旁的一棵樹苗說道。
許飛航看到他的臉上有一種很自然的微笑,林叔叔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成長,或許這纔是作爲一名伐木工最大的樂趣。
許飛航感覺每一處風景,每一個轉角都殘留着自己兒時的記憶,自己小時候也就是沿着這條山路和父親一起上山的,父親的腳上永遠都穿着那雙解放鞋,但上山的每一個步子都走得特別穩健。
“這棵樹恐怕有十年了吧,再過段日子應該就可以砍了,”林叔叔似乎發現了一棵已經成材的樹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許飛航也朝前方的樹木看去,幾秒鐘後,他的眼神突然一滯,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當年自己和父親就在這裡一起種下過一棵樹苗。
許飛航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方位,又遠眺了一下前方的風景,經過和自己記憶中的畫面覈對,許飛航已經可以確認,這棵樹就是當初父親爲自己種下的!
許飛航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十年之前,它還只是一棵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樹苗,現在,已經長成筆直高聳的參天大樹了。
許飛航默默的擡起頭,他的眼神看到了樹木的最頂端,在陽光的照耀下,它的每一片樹葉都反射出了金燦燦的光輝。父親當年的話在許飛航的腦海中響起了,“我們現在砍得樹都是上一輩人留下的,在樹木倒下的地方種上樹苗,是爲了活在大山裡的子孫後代,航航,等你長大的時候,這棵樹也就成材了。”
樹苗的確已經成材,但是父親卻早就不在了,許飛航擡起的臉龐不知不覺流下了一顆淚珠,父親可曾想到,十年之後就只剩下自己和已經成材的大樹了。
“航航,你怎麼了?”林叔叔還沒能把許飛航的稱呼改過來,仍然像小時候一樣叫他。
許飛航偷偷擦去眼淚,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麼,這棵樹,長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