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七歲那年
“沒人知道當時的聞人,心裡是什麼感覺,即使是他,也嚇壞了。舒殢殩獍但是他仍然哆哆嗦嗦的,流着淚,去試探了夫人的鼻息和心跳。她還活着,雖然氣息很微弱。”
方博然擦了擦臉,這件事在聞家的檔案中有詳盡的描述。
聞家沒有因此掩埋真相,反倒是非常詳細的記了下來,時刻以此來提醒後人。
他們一代一代的,記錄下每一次失敗與打擊,以殘酷的事實來鞭策自己。
這份檔案,方博然只看了一遍,從此就不願在回想甾。
即使他已經知道了,也有足夠的時間來消化,可是現在再複述出來的時候,他依然有些受不了。
他閉上眼,拇指和食指按壓着眼睛,把眼中的溼。潤都擠掉。
“然後,聞人親手把夫人給拖進了屋,蓋上被子,企圖暖和一下她的身子。這一切做完之後,他就一路跌跌撞撞的衝去找家主。他一面狂奔一面哭,打從聞人記事,哭這種事情就是不被允許的。拖”
“在此之前,他也只有在嬰兒時期,享有哭泣的權利。七歲那一次,是他被告知不能哭泣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哭。那次,也是唯一一次家主沒有因此而責罰他。”
“從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哭過。”方博然說道。
他不敢看方佳然,說出如此殘酷的事實並非他本意,可是他不想眼睜睜的看着方佳然步上聞人母親的後塵。
“那次,夫人被救活了,可是她也崩潰了。家主沒有因此嫌棄她,甚至對她心懷愧疚,但是她過不了自己那關。”方博然低聲說,“她沒有表現出歇斯底里,相反,她變得異常沉默。”
“家主擔心她做傻事,便讓人時刻注意着她,讓人收起了所有有可能被她利用來自殺的東西,就連傢俱都不帶棱角。”
“但是夫人表現的太沉默,太安穩了,她足不出戶,不讓任何人碰她,即使是家主和聞人也不能。只有在有人企圖要碰觸她時,她纔會發瘋。”
“除此之外,她就安靜的嚇人,如果不是她在呼吸,就會變得像雕塑一樣了。”方博然說道。
方佳然的心揪疼,疼得她不自禁的捂緊了自己的胸口。
哪怕聞人自小就接受嚴酷的訓練,可是孩子依然是個孩子。
他當時只有七歲啊!
那些人,怎麼能那麼殘忍!
她不敢想聞人當時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母親……那個樣子,躺在自己的門外,不知道他是不是嚇壞了。
不,嚇壞應該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當時的心情。
她不知道那件事給他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打擊與陰影,聞人囂張到誇張的性格,是不是也是因爲那件事造成的。
她想,他是想用囂張來掩飾心裡的恐懼與不安全吧!
他在外面豎起了刺,纔不會讓人傷到他。
方佳然深深地呼吸,仍然揮不去胸口的悶痛。
那麼小的孩子,即使被訓練的再獨立,也總有軟弱的時候,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而已。
當他偶爾軟弱疲倦的時候,也會想要尋求母親的安慰,哪怕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要讓母親摸摸他,抱抱他,又或者對他笑一笑,鼓勵一下,也就滿足了。
可是,這項權利在他只有七歲時,就被徹底剝奪了。
他不止沒法兒從母親那兒得到鼓勵和善意的微笑,他甚至連碰都不能碰她。
她發了瘋,認不出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甚至不願讓兒子碰她。
她的腦中出現了一幅畫面,七歲的小小的聞人,站在房間門口,看着坐着一動不動,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母親。
他累了,不能跟她說。
他心疼她,卻不能碰觸她給予安慰。
他只能站在門口,悄悄的看她。
而自始至終,他的母親眼中,都沒有他。
她甚至能看得到,七歲的聞人,不大的手緊緊地抓着門框,指尖死扣着木製的門框,直到指尖泛白的樣子。
他永遠記得她躺在他門口時的慘狀。
這讓方佳然都恨起了葛家,恨得慶幸他們已經不在這世上。
方佳然突然瑟縮了一下,如果那時候,她認識聞人,該多好。
“後來呢?”方佳然顫聲問。
“後來?後來,夫人就一直保持着那個狀態,只要沒人去招惹她,她就不發瘋,安安靜靜地什麼都不做,比襁褓中的嬰兒還要老實。”方博然說道,他現在真想抽支菸,可是因爲方佳然在,他就只能忍着。
“這樣過了段日子,聞家上下對她的看管也就逐漸放鬆了。就算她好不了,至少她還活着,至少她沒有想要尋死。”方博然說道。
“夫人的病情已經嚴重到根本治不好了,她不跟人說話,不跟人溝通,她的眼裡看不進任何人,總總是看向虛無的空氣,只有在讓她吃飯的時候,她纔會勉強張嘴。”
“她不吃食物以外的任何東西,更別說是看心理醫生,吃藥治療了。那時候,家主已經打定了主意,哪怕她好不了,一直這樣,只要她還活着就行,他養她一輩子,這是他欠她的。”
“不過顯然,那時候夫人並非真的那麼瘋,她太聰明瞭,聰明的讓人以爲她徹底瘋了。她一直在等,等到照看她的人放鬆些了,她也沒有行動,還是保持着那樣子不變。”
方博然搖搖頭:“然後她就保持着那種狀態,又持續了好幾個月,從她回來,前前後後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嵐山大院上下對她徹底放心了,只認爲她瘋了,連尋死都不會,於是看的也不是那麼嚴了。”
“然後,有天半夜,她就開着車衝下陡峭的山坡。”他沒理會方佳然的驚呼,繼續說,“到第二天,上下都找不到她的人影,開始全山搜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了車子衝下山坡翻滾的痕跡。最後,他們在半山腰發現了倒躺着,已經被山石碰撞的凹凸變形的汽車。”
方博然在這時,纔看了方佳然一眼,說道:“而夫人就在那輛車裡,卡在駕駛座上,脖子已經在翻滾的途中被撞斷了。”
方佳然渾身上下猛的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像是幼獸一般的哀吼。
方博然不忍的看着她,啞聲道:“佳然,我跟你說這個,不是爲了恐嚇你,只是想讓你知道,跟聞人在一起,一定要承受的後果。”
“現在聞家強大了,也許不會像當年那樣,可是危險卻一直存在,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踏入危險,而不阻止你。你有想過嗎?如果你也遭受到那樣的折磨,我會如何?”
“我,爸,還有媽,都會崩潰的,我們受不了!明知結果卻讓你去犯險,就算是爸媽在,他們也會跟我一樣的做法!我們可以爲聞家賣命,可是我們不能看着你受傷。”
“這不是小說,可以像主角一樣呼風喚雨,現實裡沒有那麼多美好的故事。夫人的例子就擺在那裡,你如何能讓我在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還能同意你跟聞人在一起?”
“他很好。”方博然點着頭說,“倘若他不是聞家的人,倘若他不是現在這麼一個身份,我不會阻止你們兩個。”
“可是沒有如果,他要繼承聞家,你跟他在一起,將要擁有的不只有愛情,還有很多很多別的東西,那些負擔壓在一起,最終會把愛情給壓榨乾淨。到最後,只剩下壓得你喘不過氣的各種各樣的責任和負擔,還有數不盡的危險。這些,都是你要面對的。”
“這不是尋常的過日子,這是聞家。當愛情消失了,面對那些重擔,你只會覺得人生沒有盡頭,你會開始後悔當初的選擇。”
方博然定定的看着她:“佳然,我不想看你往後的人生,就這樣度過。”
方佳然顫了一下,她從沒想過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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