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桑, 我內急,能不能拜託你替我送一下文件?”男子將手中的文件高舉過頭,要不是他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身子還不住地小顫着, 還頗有董存瑞當年炸碉堡的姿態。
於是爲了他的膀胱着想, 我點頭答應了。
十三番隊。
大老遠便看見海燕和都二人在門口閒聊。微風帶起都的黑髮飛揚在空中, 劉海有些凌亂。她笑着說了幾句話後, 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海燕爽朗地笑了幾聲,擡手揉碎了自己的短髮。
所以,手拿文件的我變成了電燈泡。
“浮竹隊長身體不好, 既然你有能力,能替隊長多分擔一點就再好不過了。”
“呀類, 連你都來做說客了麼?可是副隊長這種職務……”
一份文件阻隔了他們二人的視線, 我伸手拍了拍海燕的肩膀, 異常嚴肅道,“未來的十三番隊副隊長, 先把文件收了再談情說愛吧。”
海燕微愣,“又改稱呼了?”
“哦?原來你喜歡死•海•鳥?”
身邊傳來都溫柔的笑聲,她道,“我先進去替隊長處理文件了,你們慢聊。”言畢她接過我手中的文件。
“文件的話, 交給我處理好了。你昨天才忙到夜半, 身體會吃不消的。”
都微笑, “沒有關係。”
於是海燕拉長了臉。
待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的範圍內我才嘆了一口氣, “捨不得人家累着, 就爽快點答應做副隊長咯,還能漲工資多美妙的差事。”
“哎, 先不說這事了。你這丫頭最近心情不怎麼好麼?”
“怎麼可能。”我白了他一眼。
海燕搖頭,“還嘴硬。你臉上都寫着一個怒字了。”
“我倒覺得是你臉上寫了個春字。”
他迅速回頭看了一眼番隊大門,反覆確認沒有都的人影之後才放寬了心。不由分說,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道,“來來來,大哥哥帶你去一個地方。保準你去了之後心情轉好。”
嘖嘖,兒童樂園麼?
秋風蕭瑟。
我不明白我爲什麼要在如此蕭瑟的天氣下,和海燕一起到這個寒風凜冽的懸崖邊一遊。這萬一摔下懸崖怎麼辦?要真摔死了那也就落得清淨了,這萬一摔下去我又穿越了怎麼辦?
“我說,這裡就是你所謂的,能讓人心情愉快的地方麼?”
哪知海燕直接忽略我殺人般的目光,還對我笑得一臉燦爛道,“是啊,沒有感覺豁然開朗麼?”
“你等等,我靜下心來感受一下。”言畢,我閉眼。三秒後再次睜開雙眼。
“怎麼樣?”
“嗯。”我點頭,“果然很冷。”
……
見我如此孺子不可教,海燕只得費勁地解釋了一句,“這四周沒人,懸崖下也不會有人。你有什麼不爽快的事情吼出來就會好很多。”
吼出來?
就像以前童話故事裡的人對着樹洞喊皇帝長着驢耳朵一樣麼?
不過這種歇斯底里的發泄方式似乎真的很有建設性。我長嘆一口氣,卯足了勁衝着天空大喊,“豐•臣•靛——你這個大混蛋——!我……我詛咒你一輩子買方便麪沒有調味料——!”
理所當然,海燕成了第一個知道我喜歡豐臣靛的人。
他說,丫頭,感情雖然很難受自己控制。可是你喜歡上豐臣靛這種無法抓住的男人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
幾近黃昏時分,我本晃悠着返回二番隊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回去指不定又要瞧見那個一井像樹袋熊一樣掛在豐臣身上,所以脖子一扭,我正式決定去探望我那“親愛的”義兄。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
用力拉開隊長休息室的大門,我擡手燦爛笑,“喲~晚上好啊兄長大人。能不能賞小妹我一頓晚飯啊。”
言畢,我在門口石化。
浦原喜助他不是一個人。
我說,豐臣靛他一天不來找浦原喝茶他會死麼?我現在看到這個人就有一種強烈想要炸毛的衝動啊!
“哦呀?原本還商量着派人去找你的,沒想到你先來了。”浦原對於我剛纔那粗魯的開門方式還是有點吃驚的樣子,他道,“不過小冰……你剛纔開門的樣子我還以爲是日世裡小姐進來了。”
“其實我本來想一腳把門踹開來的。”瞥了一眼坐在一邊沉默的豐臣靛,我徑自走到浦原喜助身邊坐下。
靛的臉色不太好,他坐在一邊,手指漫不經心地沿着杯口畫圈。相比之下,浦原的心情似乎大好。視線只要挪到豐臣身上他便會微笑。很典型的小受被小攻吃抹乾淨後的場景。咳……罪過。
方纔和海燕罵罵咧咧太久時間,正逢口乾舌燥。於是我拿過茶壺和茶杯倒茶,喝茶。
“豐臣君,你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得罪了誰麼?”
豐臣靛搖頭。
浦原臉上的笑意再明顯不過了,他轉頭看着正在喝水的我道,“剛纔和豐臣君去山下收集實驗資料。結果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句詛咒聲。大致內容是這樣的。”他微仰頭,努力裝出吶喊的樣子繼續說,“豐臣靛你個大混蛋,我詛咒你一輩子買方便麪沒有調味料——!”
於是我被水嗆了一下。
豐臣嘆氣扶額,“我還是想不出,我究竟把誰惹得如此氣急。”
人果然是不能在別人背後說壞話的。我難得撒開嗓子開口罵罵他居然還被他本人親耳聽到了。撇了撇嘴,若無其事地繼續喝水。
浦原聳肩接着道,“更棘手的是,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方便麪是個什麼東西。”
所以,這一次,我把水全部噴在了桌面上。
月牙兒兩頭尖,夜空中繁星點點。
說實話,這室內與室外的溫差有點令人髮指。我衝手心哈了一口氣,又在原地蹦了三蹦。空氣中有一團從我口中冒出的白霧,不過很快便消散了。
“小冰,反正我們順路。一起回去吧。”
豐臣緊隨我身後走出了房間,驟然的降溫也讓他忍不住滯了滯腳步。他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黑髮淺笑,“看來冬天不遠了呢,不知道初雪會是什麼時候。”
眼眸微垂,脣角上揚。淺金色的月光灑在白皙的肌膚上,美如無暇的白玉。他忽然擡眼與我四目對視。碧藍的瞳仁略帶溫柔的笑意,讓人無酒自醉。
“丫頭你怎麼了?”
“……沒……我只是覺得有點冷……”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深吸一口氣。“嗯,這天的確挺冷的。要不這樣,我進去替你借一件厚點的衣服?”
“不用……”眉心微皺,我遲疑地伸出手。隨後在豐臣疑惑的目光下捉住了他的雙手,熟悉的溫熱感頓時傳入手心。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溫熱的。安靜片刻後我纔開口道,“……這樣就不會冷了。”
話音落下,豐臣卻抽回了自己的手。
“小冰,我不能替你暖手一輩子的。我進去拿外套,你在這裡等等。”他說完這句話便重新返回了十二番隊隊舍。以至於他沒有聽到我緊接着說的,不用了,我不冷。
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身邊,我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冰涼的雙手滯留在半空中,刺骨的夜風仍在慢慢侵蝕着肌膚。
抓不住。
真的抓不住,哪怕一分鐘。
曾經他是一陣暖風而我是一陣冷風;如今他是一陣冷風而是我一陣暖風。
所以我們交集的地方必定有雨。
一場大雨,
下在我的心裡。
沒多久,他便拿着厚厚的大氅從屋內走了出來。“天冷了,要隨時記得保暖。”他說着將手中的衣服披在了我的肩頭,“我們走吧,時候不早了。”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豐臣略有詫異之情,他反問道,“那麼晚了你還要去哪裡?”
伸手裹緊肩頭的大氅,我擡眸看了他一眼。“嗯……我想,這應該和你無關吧。”
他沉默。
*
流魂街有個酒肆二十四小時不關門,這是我在一次帶隊出任務的時候發現的。不管有沒有生意,那個老闆總是雙手交叉放於袖管中,隨後坐在店內笑得一臉悠然自得。
不過這一次我倒覺得那老闆有點可愛。
他見我進了他的店,居然疑惑地問我要幹嘛。我說,我去茅廁能是吃飯麼?我來你這酒店不喝酒難道撒尿麼?
我心疼所以想喝酒,可是喝完酒後我更心疼了。
丫的,花了我將近半個月的工資。
回瀞靈庭的路其實不長,只是我腦袋暈乎乎,兩腿輕飄飄的所以回瀞靈庭的路對我來說忽然變得像長征一樣。
大叔提議讓我今晚就睡在店裡得了,這樣指不定走到半路就昏倒了。我說謝謝大叔你的關心,其實我精神挺好,我還記得有個王八蛋叫豐臣靛。
一掌推開宿舍大門,我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視線無意識往豐臣那幢宿舍樓瞥了瞥,這不瞥還好,一瞥差點腦溢血。
半夜三更的,他居然站在三樓的走廊上賞月,
身邊還站着一井。
打了一個酒嗝,隨即一股刺鼻的酒味縈繞我的鼻間,連我自己聞了都覺得犯惡心。摸索着走到一棵大樹下,步伐有些不穩。
確定樹下沒有任何亂七八糟扎屁 股的東西之後,我坐了下去。後腦勺重重地靠在樹幹上,我仰望樓上那兩個好性情的人。
那個男人,是心中說不出的傷口。
我很想遺忘過去的一切,卻忍不住去回想。想隱藏,卻顯得有點欲蓋彌彰。
望着天邊的月亮眨了眨眼,再把視線拋向三樓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不在了。粗糙的樹皮烙得我後腦勺生疼生疼的,發了一會兒呆後我正式決定回房睡覺,於是單手撐着地面緩緩站起身。
“小冰,你怎麼喝那麼多酒。”
聽到這個聲音,心底忽然一顫,頭重腳輕地險些摔到地上去。還好身後有顆大樹撐着我,所以我又站穩了。
只是有點奇怪,這大樹的皮怎麼沒剛纔粗糙了?我狐疑地扭頭,撞見一雙碧眸。
嘖嘖,原來是個樹精。
豐臣眉頭微蹙,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點冷。“你和誰一起喝的酒?喝到那麼晚那人怎麼不送你回來?”
“我自己和自己喝不行啊,我自己送自己回來礙着你了啊。”伸手推開他,可是他箍着我肩膀的手用力,怎麼都推不開。
“放手啊你。難道你能扶我一輩子麼?”
他怔住,接着便鬆開了雙手。
視線本就有點模糊,又是漆黑的夜晚,我沒往前走幾步就被石頭絆到了腳。
“小冰!”豐臣叫喚了一聲再次拽住我的肩膀,“你現在這是什麼樣子?若是被喜助看到自家妹妹喝到酩酊大醉,半夜三更纔回家,他會多擔心。”
“去你的浦原喜助的妹妹。我的名字哪有那麼長!”用力掰開他的手指,可惜都是無用功。我喘着粗氣擡頭瞪他,“你究竟想幹嘛啊,我現在不想看到你,不想和你有任何接觸可不可以啊。”
握着我肩膀的手略有顫動,他嘆氣,“小冰,我先送你回房,等等喝點醒酒湯。”
伸手指向他的鼻尖,我又打了一個酒嗝。“憑什麼?你不是不愛管閒事的麼?你回你的房間睡覺我回我的房間休息,大家互不干涉可不可以啊。”
“是,若你不是喜助的妹妹我絕對不會管你。”他皺眉緊皺,似乎是生氣了。碧藍的雙眸被黑夜浸染出一抹深幽的藍。
第一次看到他生氣的臉,我呆愣了幾秒。不過也只是幾秒而已,我忽然笑出了聲。一張口便能聞到那股酒味,也虧豐臣靛那廝忍住沒有側頭避開。
寂靜的夜晚,這種笑聲還是很詭異的。
“豐臣靛你個王八蛋,你說你身邊從來沒有彩蝶翩翩,那那個叫一井的女人是個什麼東西?你說白打不好沒關係,你會在我身邊,可是你人呢?你說要永遠離開屍魂界去周遊世界,可是你最後去了哪裡?!你騙了我那麼多,騙了我那麼久……是不是就連那句你愛我都是在騙我的……”
夜風擦着耳廓呼嘯而過。
豐臣沉默了一會兒後道,“小冰,你真的喝醉了。”
*
或許是因爲酒勁發足了,又或許是因爲吼得累了。在他說完那句話後我的眼皮便不聽使喚地搭了起來。
凌晨時分我做了一個夢。
這也是唯一一次在夢境裡見到那個男人。
他留着一頭黑色及腰的長髮,穿着紫色的和服。
他翹着二郎腿坐在大樹上,一手支着下巴。
被樹葉割碎的陽光斑斑駁駁地落在他的頭髮上,肩膀上,臉上。
他微笑,碧眸彎成月牙狀。
他輕笑,脣紅齒白。
他看着我溫柔道,“緋真,好久不見。你最近好麼?”
……
“緋真,我很想你。”
……
“傻丫頭……你怎麼哭了?想心疼死我麼?”
夢纔剛剛溫熱眼角,卻又在夜風中冰冷掉。
我很好,真的。
我也很想你,一直。
可是……
我能不能選擇放棄百年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