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魂街七區。
褐色髮色的男孩子從一間雖有些舊卻十分乾淨的小院落裡跑了出來,跑到街口四處的張望,神色十分的緊張。
他大聲的喊道:“阿衍……”
沒有人回答他,他着急的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不住的喊。跑到七區和前面幾區分界的地方,他停了下來,大口的喘氣,累的不輕。正當他緩過氣來,準備再度尋找的時候。卻聽到前方傳來一聲略顯稚嫩的呼喚聲。
“惣右介……我回來啦……”他擡頭一看,果不其然的看到前方的他剛剛一直在尋找的人。女孩子從一輛剛從六區進入七區的精緻的馬車上跳了下來,疾步的跑到藍染的面前。
當他剛剛着急的尋找的人站在面前的時候,藍染惣右介卻一個轉身,不理會女孩子滿臉的笑容。
被喚作阿衍的女孩子一愣,隨即又帶着討好的笑容跑到藍染的面前。藍染又是轉身,依舊不肯理她。
那輛馬車從他們兩人的身邊駛過,撩開的簾子一下子放了下去。聽得裡面幾個女子泠泠的笑聲,一個女子清脆的說道:“小夜,我們走了,再見了。”
女孩子兩手一攏,朝着馬車喊了一聲:“伊子姐姐再見啦。”
喊完之後,女孩子一轉身,發現藍染依舊背對着她,聽到她喊完再見之後就大步向前走去。她年紀小,步子也小,疾步跑了上去,一把抓住藍染的衣服。藍染一停,她立馬跑到藍染的面前,從腰帶上解下一個小袋子。從中抖落出很多的錢幣,自顧自興奮的說道:“惣右介,你看啦,一共十環呢!不是小環……是環耶,我們可以買好吃的回家了,惣右介……”
女孩子還沒說完,卻聽到藍染喊了一聲:“衍夜。”
衍夜一愣,藍染很少喊她的全名。她有些不安的擡起頭,她以爲藍染會生氣了。她緊閉着眼睛,不敢睜開。卻聽到藍染的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他輕聲的問道:“阿衍……你到哪裡去了?”
衍夜睜開眼睛,看到藍染微微俯下身子,雖然不像平時一樣的笑,神色卻已經十分的柔和,她小聲的說道:“伊子姐姐她們今天去二區表演,本來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去明依屋那裡幫忙的,可是她們對我講今天的表演裡少一個小孩子幫忙,會有十環的報酬……你知道伊子姐姐是好人嘛……我就跟着去了……沒什麼的,我只是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在臺上端坐而已,惣右介……不要生氣嘛……”
她一個人獨自的說,正嘀咕着,藍染髮出聲音,說道:“阿衍,我沒有生氣。”
衍夜怔怔的看着藍染,旋即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惣右介不會生氣啦……我們回家吧。”
“等一下。”衍夜正要邁開步子,藍染卻出聲制止,“阿衍,以後這樣的事情一定要通知我,要不然我回家的時候發現你不在,會以爲你出事兒了的。
“還有,就算伊子姐姐她們很好,可是……她們接觸的人太雜亂了,阿衍……以後只去幫忙,少跟着她們到前面的區去,知道嗎?”
衍夜正點着頭,聽到最後一句話,卻擡起頭說道:“惣右介,你平時太辛苦了,我只是想多賺一點錢,你就不用那麼累了。”
藍染一怔。
七區在流魂街中,已經算是很靠前的區了,治安比較好。但是比起最繁華的一區中每個居民可按量配備食物和水,七區就明顯不行了,不會有後面區的不安和紛亂,但是即使是小孩子也要自己賺錢。
流魂街的居民,有些沒有靈力,不需要食物,但是他們也需要水。流魂街中也有不少這樣的整,他們的靈力不足以成爲死神,卻要供給自己身體所需要的食物。
藍染一直以爲他們就是這樣的普通的整。
藍染拉起衍夜的手向回家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說道:“阿衍,要小心一點,出去的時候要跟着伊子姐姐,千萬不能一個人跑丟。”他一笑,“好了,我們回家吃飯了。”
衍夜擡起頭望着藍染的側面,溫煦和暖,不帶虛假。
惣右介,你就是我的惣右介。
衍夜下意識的緊緊地抓住藍染的手,藍染感覺到她的一陣小小的緊張,雖然不知道是爲了什麼,卻也咧開一個笑容,握住衍夜的手。
衍夜感覺到藍染手心的溫暖,想起了那個黃昏裡,她一個人呆在七區的街頭,望着這一切陌生的事物,也是這樣一隻比現在還要小的手握住她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到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直到那個握着她手的男孩子告訴她:“這是流魂街七區,我叫做藍染惣右介,你呢?”
衍夜那時候只是輕輕的一嘆。她出身世家大族,是本家嫡傳的小姐,正統的繼承人。有一個幸福恩愛的父母,只是卻早早的離開她,留下她一個人孤獨的成長。前世未曾給她留下什麼,父母早亡,爾虞我詐成長之間,對於那個世界,本沒有什麼可以留戀。
後來衍夜清楚了屍魂界的一些事情,也知道了自己並非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來到這裡的,但是她並沒有感到惶恐不安,反倒是一陣的輕鬆。
如果說前世雙十年華留給她只是冷靜安然和淡漠涼薄。
反倒是到了這個有些虛晃的世界裡,得到了像孩子一樣的生活。慢慢的,竟也像這孩子的身體一樣,性格也被同化。
在你的手握住我的手那一刻,我泯然的一笑,閉上了眼睛。朝着我的過去,那沒有任何留戀的過去一揮手,不說再見,再也不見。
惣右介,謝謝你。
想到這裡,衍夜忽然嘿嘿的一笑,眉眼彎彎,笑的十分開心。藍染撇頭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在笑一些什麼,只不過看着衍夜笑的十分的開心,藍染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衍夜拉緊藍染的手,仰面笑道:“惣右介,一會兒我給你吹笛子聽,好不好?”說着還拿起一直掛在胸前的小笛子在藍染的面前晃來晃去。
“好。”藍染拉起衍夜的手,說道:“不過我們要先吃過晚飯。”
衍夜擡起頭,孩子氣的一點頭,湛然一笑。
是夜。
一聲清脆的聲響從小屋裡傳出來,衍夜把最後洗刷乾淨的瓷碟放進小碗櫥裡,把木質的碗櫥櫥扇一關,輕輕一拍手。朝着身旁的藍染說道:“好啦,惣右介,去聽我吹笛子吧。”
她邊說邊一把拉住藍染的衣角,藍染冷不防的被她一拉,有些趔趄,過一會兒纔跟上衍夜的腳步。衍夜拉着他一直跑到小屋的屋檐下,在屋檐下的地板上一坐,衍夜便從胸前拽起那用紅線束起的玉質笛子。她把脣放在笛子上,橫着拿起,還沒等氣完全順過來就吹了起來,所以開始的氣息有些不穩,聽不出調子。過了一會兒,藍染才真正的聽清楚笛音,他撐起後壁往地板上一抵,仰起頭看了一眼夜空,又閉上了眼睛。
笛音綿遠悠長,和衍夜平時常吹的輕快的小曲子完全不同。
衍夜平時常常拿起小笛子邊走路邊吹笛子,她一步一跳,笛音也清脆動人彷彿會跳舞一般。
而此時的這個曲子卻包含着一種無言的寂寞,寥落不知歸處。
沒有傷心,沒有憂傷,只因爲不允許。
藍染覺得這曲子不像是一個普通人所作,因爲它包含着孤寂,一種站在高處,什麼也有,什麼也沒有寂寥。就像驚鴻一瞥的夜空,無比的浩瀚無窮,望不到盡頭。那遙遠的天空之上,究竟有些什麼?那裡的人們,又是什麼樣子?
真是……無比遙遠的情感……
藍染正閉上眼遐想,笛聲卻戛然而止。他睜開眼看到衍夜放下笛子,對着天空燦然一笑。
“夜空的歌者,這首歌叫做夜歌。”衍夜一轉頭看向藍染,“我不想爲夜空而歌,惣右介,這首曲子只給你聽一遍喲~”
那是前世的歌曲,她那時還年幼,一個人在夜晚抱膝坐在大大的廳堂裡望着遠處的夜空。她張口情不自禁的唱起來,爲夜而歌,爲己而歌。
藍染一怔,也沒做多想,只是笑着問道:“那麼,阿衍爲什麼會叫做衍夜這個名字呢?不是很喜歡夜空麼?”
衍夜的名字也是前世的名字,說道爲什麼現在還是這個名字,一方面是因爲藍染當初問她名字的時候一順口就說出的前世的名字。另一方面……衍夜舉起手上的小笛子,送到藍染的面前,“看啦,笛子上有名字喲~是衍夜吧。”
衍夜手上的笛子是一個很小巧的碧綠色和白色相間的玉笛,幾近透明。尺寸也十分的小,大概只夠衍夜這樣的小孩子來吹。笛子的最上端有兩個小孔,紅色的線從中穿過,一直都戴在衍夜的脖子上。笛身上確實有刻上去的字,不顯眼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是衍夜兩字。
衍夜搖搖笛子,“大概是我父母留下來的吧。”這笛子是衍夜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戴着的,她倒是極其的喜歡笛子,所以一直都戴在身上。
藍染在衍夜晃動笛子的時候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衍夜一停,看着他。藍染沒有鬆開衍夜還帶着一些嬰兒肥一樣圓圓的手腕,細細的盯着那笛子看。
衍夜“呵呵”一笑,說道:“呀呀~惣右介你喜歡就早說嘛。怎麼會不給你,幹嘛老逮着人家的笛子看個不停?”
藍染被她一說,連忙放開衍夜的手,臉上竟閃過一絲微赫。
衍夜偏過臉去,暗地裡一笑。
呀~竟然看到羞澀版的惣右介,真的是賺到了。
藍染裝作若無其事一咳,纔對衍夜說道:“阿衍……你的笛子上面小的地方有字,你沒看到過嗎?”
聽藍染一說,衍夜急忙抓起笛子,草草的掃過幾眼,竟是什麼也看不見。“哪有啦?有嗎?有嗎?在哪裡呀?”
看着衍夜粗枝大葉的掃視笛子,藍染一把抓過笛子,往一個極小的地方一指,衍夜才凝神看過去,就着月光這麼細細的一瞧,還是能看到兩個極小的字。
策·蓮
小字的字體竟是和刻着衍夜的字體一樣,想必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只是單單的兩個字,衍夜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來。她攤開手,往後面一倒,癱在了地板上。”什麼嘛……就兩個字……鬼知道什麼意思……”
藍染看着躺下去的衍夜,托起下巴想了一會兒,也終究想不出什麼頭緒。他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會是阿衍父母的名字吧。”
“是嗎?是嗎?那不就是定情信物了呀!”衍夜小聲的一喊,已經帶着要睡去的倦意。
藍染聽她這麼一說,無奈的一笑。忽然想起了什麼的一樣望向倦倦的衍夜,“如果真的是父母的名字,阿衍難道不想找到他們?是你的親人呀。”
衍夜翻了一個身,喃喃的說道:“這裡是流魂街嘛,又不是瀞靈廷內……父母什麼的……有什麼關係……”
她忽然打了一個滾,小孩子的睡意來的突兀。竟像睡着了一般,她碰到藍染的身子,像八爪魚一樣扒了上去,小聲的說。
“惣右介不就是我的親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