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夜慢慢的睜開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仍舊感到全身乏倦。
從房間的光線看來,衍夜能夠察覺到現在已經是黃昏時節,從窗戶透進的光已經變得帶着些橙黃。這樣的光竟然也讓眼睛微微的疼,衍夜下意識的想要舉起手遮擋一下陽光,卻發現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麼阻擋着。
她側過頭去看,發現有一個人趴在牀邊。
惣右介。
他似乎也有些乏了,他的一隻胳膊壓在衍夜的手上,呼吸平穩,身子一下下的起伏着,可以看得出是累的撐不住所以睡了過去。
衍夜看着他的睡顏,不自禁的勾起一絲的笑容。
這樣的惣右介,當真的許多年未曾見過了。
他就那樣安靜的趴在一旁,面容俊美而年輕,睡容安寧的讓人心安。他睡得似乎非常的安穩,眉間舒平。
就算是曾經住在同一屋檐下,衍夜也很少見到藍染的睡容。
那時候她還是小孩子的身體,總是嗜睡,早上等到她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的時候藍染早就出去工作來維持他們兩個人的生活。
而到了晚上的時候,也總是衍夜先行支撐不住的睡去。
衍夜沒有打算叫醒他,她也沒有擡起自己的手臂以防驚醒藍染。她僅僅是側着頭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四番隊這間明顯大的是特殊待遇的病房只有他們兩個人。寂靜的只能偶聽到兩個人交錯的呼吸聲。
衍夜禁不住的笑了。
在這個明明的應該充滿了懷疑與困擾的時刻,明明知道了許多都是不得不成爲他們之間鴻溝的事情,明明的知道很多事情已經改變甚至在前進的道路上他們已經漸行漸遠。
但是看到這個樣子的惣右介,我卻無論如何不能不開心。
我真的想要時光停留在這個時候。
停留在這個我滿心的相信我會堅定的相信你的瞬間。
衍夜伸出手,輕輕的想要摘掉那個十九年之後就一直在他鼻樑上的眼鏡,但是隨着她的動作,藍染皺了皺眉像是已經要醒過來。他慢慢的睜開眼睛,衍夜的手早已伸了回去,隨着他擡起身來,衍夜的另一隻手也收了回去。
衍夜黑色的眸子靜靜的看着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藍染看到衍夜已經醒了過來,他輕聲的問道:“阿衍感覺怎麼樣。”
衍夜搖搖頭笑着說道:“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還是覺得乏。”
“那是當然了,萬幸沒有什麼傷口,卯之花隊長說只是因爲太過疲勞。”
衍夜望了望這個空曠的病房,問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藍染笑着伸出兩個手指,說道:“已經兩天了,阿衍看來真的是累了,三番隊那邊三席一直處理的也不錯,我和銀也能幫些忙,阿衍還是不要擔心,好好休息,看到你醒了朽木家可能馬上就會派人來。”
兩天。
衍夜微微的仰起頭來。
我大概確實的累了,累的我已經沉溺在虛晃的睡夢之中也不想醒來。醒來和睡去的世界都變得沒有過去的那樣真實。
衍夜笑着望向藍染,說道:“惣右介猜我夢到了什麼?”
“什麼?”藍染擡了擡眼鏡,饒有興趣的問道:“什麼讓阿衍都不願意趕快的醒過來的好事情?”
“是,是很好的事情,我夢到了很多的東西,夢到了那個時候我還很小很小,惣右介也不過是一個少年,我總是看到那個時候的事情,所以快樂的呀,都不想要醒過來了。”衍夜又一笑,“可是我又看到了虛,那個第一次見到的虛,我看到惣右介爲了保護我把我推開,所以我又醒了。”
那個時候在危險面前無能爲力讓我感到力不從心。
但是如今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這樣的危險,我卻感到很多東西慢慢消失。
我並不想要祭奠以往的時光,只是我卻漸漸的開始迷茫。
回首看見藍染的笑容,衍夜也是燦爛的一笑。衍夜輕聲的問道:“阿鳶呢?”
“千堂副隊長受了傷,現在也在四番隊裡,她很早就醒過來了,可是還不好走動,還在養傷,阿衍想去看看?”
衍夜正要答應,卻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
推門的動作明顯的有些小心翼翼,看的出來是不想要驚醒她。衍夜望向門口,正好看見白哉擡起來的略帶擔心的和她同色的瞳眸。
看到她醒了過來,白哉似乎也有些激動,他慌忙的跑到衍夜的身邊,聲音裡也帶着興奮:“姐姐,你醒了!沒事了吧。”
衍夜回他一笑,“害白哉擔心了可真是對不起了。”
聽到衍夜的話,又看到她有些紅潤的臉頰,白哉纔好像認識到自己剛纔的激動,他彆扭的調整了一下表情,一副很不屑的樣子說道:“誰會那麼爲你擔心啦,只不過是爺爺讓我來看看你,如果醒了的話今天晚上就回家靜養幾天。外面已經備好了。”
衍夜微微的一笑,她自然知道這個弟弟的心態。他還是青蔥的少年時代,不喜歡說出自己的關心,所以只能用這種彆扭的方式表達出來。
“好了,麻煩白哉了,白哉先回家跟爺爺說一下吧不要爺爺擔心了,我先去看一下阿鳶,然後就回家。”
“好。”白哉看了她確實的不像有什麼事情,又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藍染,他一咬牙微微鞠躬說道:“麻煩藍染隊長照顧家姐。”
藍染很謙和的回了一句,“朽木少爺客氣了。”
衍夜白了白哉一眼說道:“白哉你別說得你姐姐嫁不出去硬要塞到人家手裡的感覺……”
白哉臨出門的時候聽到這麼一聲,有些惡狠狠的回頭說道:“你就是想要嫁給藍染隊長,人家還不一定樂意娶你呢!”
突然的醒悟到自己說了什麼,貴公子典範的白哉少爺土遁了。
藍染很無辜的一笑:“我怎麼感覺他什麼都知道了,阿衍。”
衍夜又白了藍染一眼:“他知道什麼了啊我都不知道什麼秘密啊?”
衍夜從被子裡伸出腳來,藍染遞過一套朽木家送來的寬鬆的海棠紅的便服,衍夜結果來之後揚起眉說道:“惣右介你轉過去。”
雖然是裡衣一直穿在身上只要穿外套,可是衍夜還是覺得如果有一個男子看着自己穿衣服感覺是很奇怪的,畢竟早就不是無所顧忌的童年時代。
藍染別有意味的一笑,還是乖乖的轉過身去。
穿好衣服之後,衍夜活動了一下,感覺雖然自由的活動沒有什麼大礙,但是明顯的能夠感覺到全身的力氣仍舊是像被抽空了一樣。
推開門之後,藍染站到她身側,引着她向紅鳶的房間走去。
推開門的時候,紅鳶已經坐在了牀上,看到衍夜的笑容,她閃爍的大眼睛有一絲的明亮掠過。衍夜看到紅鳶之後對藍染說道:“惣右介還是趕快回去也休息了吧,隊務的話可不要放下了,銀那傢伙保不準什麼時候就罷工了。”
“好,阿衍看完之後朽木家的車駕就在外面。”說完之後,藍染朝着紅鳶點點頭就自行的離開了。
紅鳶看着藍染離去的身影,看向衍夜說道:“藍染隊長和隊長的關係很好吧。”
衍夜站在門邊說道:“應當算是很好的喲,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在流魂街七區一直到我八歲的時候。說起來惣右介還救過我一命。”
衍夜和藍染之間,由於兩個人都是隊長,在瀞靈廷內雖然不是那種盡人皆知的程度,但是總歸還是有不少人都心中略略明瞭。
衍夜走到紅鳶的牀邊,拉開一旁的板凳坐了下來。
紅鳶的胳膊似乎受了很重的傷,頭上也裹着紗布,看起來有些狼狽。衍夜輕輕的摸了一下她的手,說道:“阿鳶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看我都沒有事情,明顯的就是我這個隊長太差勁了吧。”
紅鳶酒紅色的大眼睛瞪大着說道:“隊長別這麼說,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因爲不夠強所以纔會被虛傷到,這些傷都是隊長趕到之前受得,隊長來了之後斬殺了很多的虛,也昏睡了很多天了……”
衍夜輕輕的笑出聲來,她伸出手撫摸了紅鳶又慢慢皺起的眉頭,說道:“阿鳶總是這個樣子,願意把所有的錯誤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來,阿鳶真的是上天所賜予的明珠,總是讓我覺得那樣的喜愛啊。”
紅鳶看着衍夜的笑容,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看着她的表情,衍夜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阿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我總覺得對你有特別的好感,阿鳶這麼漂亮又這麼貼心,總是把那些繁雜的文書給我歸好類,春水叔還說我簡直是瀞靈廷文書界的靈王陛下,這裡面都有阿鳶的功勞啊。還有阿鳶總是靜悄悄的送茶水之類的雖然我在忙可都是看到了……”
衍夜望着她精緻秀美的容顏,笑着說道:“阿鳶是很出色的副隊長,不要總是認爲自己不夠好,隊裡的很多隊員都是認同阿鳶的。我總覺得,阿鳶老是爲別人奔波,其實,阿鳶這麼好的女孩子,你的生命是屬於你自己的。”
生命,屬於自己。
紅鳶聽聞衍夜的話之後,她微微的斂了目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酒紅色的長髮垂在胸前,看起來像是一個美麗而憂鬱的娃娃。
她的肩膀忽然的就抽動起來,還不時的發出細微的哭聲。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啊……有些事情爲什麼要……”衍夜伸出手,她撲到衍夜的懷裡,像很多年前那樣擡起頭來看着衍夜:“隊長……我總覺得……我覺得我不自覺的……我感到我很喜歡你。”
衍夜明媚的一笑,“這樣很好啊,阿鳶,誰不喜歡被別人喜歡呀,我要感謝阿鳶喲。”
紅鳶只是抽泣了幾下,她擡起頭來,有些躲閃衍夜的目光,咬咬脣說道:“隊長還是回去休息吧,隊長昏睡了兩天了,家裡人……”
說道這裡,她的目光更加的暗淡。
衍夜知道她是從流魂街來的,家裡已經沒有了親人,也猜到她這樣的停頓是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情。
這樣的女孩子,怎麼能讓人不喜歡。
衍夜摸摸她的頭髮:“好了,那麼阿鳶就把我當成家人也可以呀,我比阿鳶年長,做姐姐總是可以的吧,不如就改叫我姐姐吧。”
家人、姐姐。
紅鳶不能夠再多想其他的什麼,她只是咬着嘴脣,最後喃喃私語一般的說了一聲:“姐姐……”
衍夜一拍手笑了出聲,然後開心的說道:“阿鳶的傷也快要好了吧,明天我就給你送一些白露霜,可以保證你的傷口不留痕跡,阿鳶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一定要有很漂亮完美的容貌,我走了,要好好養傷。”
衍夜最後摸摸紅鳶的頭髮。這是她經常做的動作。
紅鳶知道大概是因爲家裡有弟弟所以纔會格外喜歡這樣,但是衍夜每一次這麼做的時候,她總是每一次的還是感覺到顫動。
除了衍夜,沒有人對她做過這樣親暱的動作以至於她忍不住的想要沉溺。
衍夜穿着一身海棠紅的身影消失之後,紅鳶的劉海慢慢的垂了下來,她擡起手捂住了臉,肩膀微微的抖動。
衍夜回到朽木家的大宅,回到家就先朽木銀嶺以及朽木白哉一起進了晚餐。
衍夜舉起筷子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的菜色都不帶辣椒。
她看了看吃着米飯的白哉有些彆扭的神色,朝着朽木白哉看了過去,白哉也看到她笑意盈盈的眸子,立馬的躲閃開來。
真是彆扭的可愛的孩子啊白哉~
用完餐之後,朽木銀嶺看向衍夜說道:“藍染隊長常去探望?”
衍夜微微頷首說道:“好像是這樣沒錯,爺爺。”
“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藍染隊長成爲隊長也已經五年了。”朽木銀嶺微微的揚起眉毛,“長老的意見也算平和,今年貴族家的孩子還真是沒有什麼出色的人物,我個人也算比較滿意。”
白哉小朋友很聰慧的明白了姐姐和爺爺之間大致的說些什麼。
白哉小朋友像他的父親母親所期望的一樣,現在很純潔的像一張白紙,所以他的臉還是紅了。衍夜卻只是一笑,問候了幾句就退下了。
衍夜回到蓮苑沒有立刻的休息,她對侍女說今天很乏倦不想聽到任何的動靜,所以讓蓮苑的所有侍女今日不用值夜,都退避到後院休息。
侍女應答之後慢慢的拉上和室的紙門。
燭光搖曳間,只有衍夜一個人的影子映在牆上。
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衍夜笑着轉過身去。
剛纔還空無一人的坐塌上懶散的坐着一個極爲嫵媚的女子,她的髮髻散亂,步遙也隨便的插着,只是一看就知道是個生性散漫的女子。“什麼事啊,小夜夜。”
衍夜走到坐塌旁邊也坐了下去,她非常端正的坐在坐塌上,拿起一旁的茶壺給女子倒了一杯茶,遞到她面前問道:“事情有着落麼?”
“小小姐吩咐的事情老孃我就是不想做也得做啊。”
衍夜掩嘴一笑:“哪裡有這麼嚴重。”
女子從袖口裡拿出一張紙塞到衍夜的手裡,很不在意的一揮手:“現在就是這些東西了,老孃給你了不要說我啥都沒幹。”衍夜接過來之後,她很豪邁的拿起一旁的茶杯一口喝乾淨,把茶杯丟到桌子上說:“朽木家的茶不錯,就是比不上酒。”
衍夜一挑眉,然後從木幾下拿出一個瓶子,女子一把奪過衍夜的瓶子,像是怕衍夜再搶回去,然後站起身來:“小夜夜我要走了,你安拉睡覺吧。”
走到窗口,女子的身形一頓,“小小姐你還是小心一點。”
衍夜擡起頭望着她的背影說道:“伊子姐姐不用擔心,我還是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