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從什麼時候,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小心翼翼,輕言輕語,難道只是害怕觸碰到那一片心裡的禁區?
也許,只是自己一直看不見,隱藏在謹慎之下的溫柔……
鮮血刺痛了心。
又開始迷茫了……
迷茫在自己的世界裡苦苦找不到出路,彷徨在悲傷與痛苦中不得善終。
這微妙的孤獨感是什麼?
淚水流出爲什麼是涼的?
壓抑不住的憤怒和暴戾從何而來?
……
我不要,不要一個人……
……
烏雲埋葬了月光,聲音消失在夜幕。
……
是他嗎?刺斷了自己的腳筋,讓自己行動不便,讓自己承受這些侏儒的羞辱。
巨人脫拽着大劍,一步步地向着周澤走去,步伐越走快,最後狂奔了起來,舉起大劍,以奔雷之勢,向着周澤那瘦弱的身軀劈去。
凌心月跪坐在一旁,沒有看向巨人,而是看着周澤,看着那雙如從血獄中透出的血瞳。
距離近到只有五步之遠,大劍朝着周澤劈了下來。
那雙血瞳靜靜地望了一眼劈來的大劍,周澤手中那妖異的神鐮朝着大劍一揮。
零星的火花濺射,大劍竟被那黑色的鐮刀一刀兩斷,斷刃錯過周澤的肩膀插進了堅硬的馬路。周澤一收鐮刀,幽黑的鐮刀鬼魅般地又從巨人胸口劃過。
鎧甲竟被直接劃破,鮮血噴涌而出,灑在了周澤的衣服和那張冷漠的臉上。
巨人顫抖着手後退了兩步,左手想要堵住那洪流般流出的血液。
周澤提着染血的黑鐮,一步步地逼近巨人。
沒有戾氣,沒有殺氣,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巨人開始一步一步地後退,他開始恐懼,恐懼眼前這個微不足道的侏儒,恐懼那柄好像連光都能吞噬的黑鐮。
已經沒有退路了,馬路旁是一個陡峭的小坡,而周澤仍然是慢慢地走近……
巨人粗狂的臉上顯現出猙獰,扔掉了那柄斷劍,握緊了拳頭,向着周澤的頭顱捶去。
周澤輕輕一歪頭,偌大的拳頭便落空了,右手一擡手,黑鐮就扎進了巨人的肩膀。
“啊!”巨人發出一聲慘痛的呻吟,雙手抓着那柄沒入體內的鐮刀,向着陡坡跳了下去。而握緊黑鐮的周澤也在猝不及防下被巨人巨大的身體帶了下去。
凌心月一慌,站了起來,走到陡坡邊緣。向下望去,是目光觸不可及的黑暗。
……
在好久好久以前,好像有誰對自己說過,“我給你猩紅的血眸,是爲了讓你看清這崩壞扭曲的世界……”
好久好久,久到自己已經在時間的洪流裡迷失……
……
“起牀了!”凌心月一腳踩在凌軒的胸口上。
“呃啊!”凌軒一聲痛苦地呻吟,坐了起來,哭喪着臉對着凌心月說道:“姐,我好歹是個傷員,能不能溫柔點。我感覺我肋骨斷了好多根……”
“他掉下去了。”凌心月看向那個陡坡。
“他?”凌軒撓了撓頭,“周澤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凌心月聲音有些虛浮,“想辦法下去看看。”
“要我叫一架直升機嗎?”凌軒很臭屁地說了一句,下一刻凌心月就給了他一個爆慄。
……
地上坑坑窪窪的,像一個被人摧殘的奶酪。草地上溼漉漉的,不知道是露水還是別的什麼……
“姐,這是怎麼回事?”凌軒無比震驚地看着那具巨大的屍體。
凌心月捂住了嘴,臉色蒼白。
烏雲被晚風驅散,黯淡的月光照了下來。
血腥,殘暴~
巨人的身體被殘忍地分屍,鎧甲被一片片剝了下來。內臟,骨骼,暴露在空氣中,散發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屍體上有數十道傷口,深可見骨。
凌軒望着一片狼藉的屍體,久久無言,向四周望去,凌軒看到不遠處的小土坡上有一個人影,凌心月也跟着看了過去。
米黃色的衣服被鮮血染得血跡斑斑,手中神鐮已經消失,手臂上,頭髮上也被沾到了點點的血跡。
周澤背對着巨人的屍體,望着那無盡的天空,細碎的頭髮被風吹得浮動着。
他好像在看着什麼自己看不到的東西,凌軒望着那個蕭瑟的背影,想要說的“你是誰?”卻沒有說出口。
幾秒過後,周澤忽然直直向後倒了下去……
……
“小澤,出來吃個飯吧……”
“小澤,有什麼需要一定要跟媽媽說。”
“小澤,怎麼又瘦了?”
“小澤……”
周澤從睡夢中驚醒,猛然起身,首先嗅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周澤用右手揉着有些模糊的眼睛。“這是什麼?”周澤看着自己手上有些模模糊糊的紅色。
“你醒了。”一個聲音在周澤耳邊響起。周澤一轉頭,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凌心月。
“發生了什麼?那個巨人呢?我爲什麼暈了?”周澤連續問了一大串問題。
凌心月沒有立刻回答周澤的問題,而是緊緊地盯着周澤的眼睛,直到盯到周澤開始不好意思的時候,“沒什麼,你被巨人打暈了。”
“哦,這樣子啊……你弟呢?”周澤打量了四周,發現自己睡的是醫院的木椅子上。
“他出去買宵夜了。”
“哦……”周澤忽然猛然想起了什麼,“我媽呢,我媽……”心裡忽然被悲傷哽塞,難過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凌心月轉頭看了靜默低着頭的周澤,雖然坐在旁邊,但她能夠感到一股絕望的氣息鋪散開來。爲什麼會絕望呢?感受着那股令人難受的氣息,凌心月突然想起那個蕭瑟的身影,因爲孤獨,所以絕望麼?
“這就是他難過的方式麼?”凌心月心裡想着。
靜默了良久,凌心月雙眼望着天花板。
“你母親她只是假死,換句話說就是休克了,只有一些不危及生命的傷,現在正在做手術。”凌心月淡淡地說道。
周澤猝然擡頭,“那就是說我媽……她沒有死?”得到凌心月的點頭默認後,周澤緩緩低下了頭,身體卻微微顫抖着,“這樣就好……”。
“愛哭鬼。”凌心月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周澤慌張地用手抹了抹眼淚,將頭偏過了一旁。
“鄉親們,我凌大少又回來了!”凌軒提着一個大袋子蹦蹦跳跳地回來了。
“你不是說肋骨斷了嗎。”凌心月看着那滿血滿狀態的凌軒。
凌軒突然彎着腰,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後看着空無一物的手掌,“我受的是內傷,肺部大出血,心臟大出血,胃部大出血,腎臟大出血……”凌軒捲起上衣,露出纏着繃帶的兩肋,“命不久矣,咳咳……”
“呵呵呵呵,”路過的幾個護士笑了起來,輕聲地說着“這孩子好有趣”之類的話,對着凌軒指指點點,然後走遠了。
“別在這丟人了。”凌心月對自己這個瘋瘋癲癲的弟弟很無奈。
“姐,你這個造型還真是搞笑……”凌軒捂着嘴笑了起來。
凌心月兩隻手都打了石膏,雙手掛在胸前,看起來的確不太雅觀。
“是嗎?”凌心月挑了挑眉毛。
……
周澤看着被踢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凌軒,默默鬆了口氣,心想,還好沒有跟着一起笑。
此時,手術室叮的一聲開了,周澤急忙起身走了過去。
“你是她兒子嗎?”醫生問道。
“嗯。”
“你母親大腿有點輕微骨折,但不影響走路,還有就是被玻璃劃傷了幾處,此外沒有什麼大礙。”醫生推了推眼鏡,“去陪陪她吧。”
……
周澤低着頭默默坐在了牀邊,靜靜地等着。
“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沒事的。”沈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周澤先是驚喜地擡了頭,但馬上又低了下去,“沒事。”周澤輕輕應了一聲。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雙方都不知道該講些什麼。
“媽,”周澤輕輕地喊了一聲。
沈蓉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你能活着……太好了。”語氣中透着一些莫名的情緒,周澤話語哽咽,開始啜泣,最後忍不住哭了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沈蓉起身抱住了周澤的頭,像哄小孩一樣輕輕說着。
“嘁,愛哭鬼。”凌心月靠着門邊,面向着外面冠冕堂皇地偷聽。
而凌軒蹲在門口,眼眶通紅,咬着衣服的袖子,“我想媽媽了……”凌軒抱着凌心月的大腿,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凌心月。
凌心月瞥了凌軒一眼,“不要把鼻涕擦在我褲子上。”
“……”凌軒覺得很委屈。
……
荒無人煙的郊區。
安琪可愛的小嘴裡含着一根棒棒糖,身上換了一身黑色的公主裝,站在陡坡的邊緣,遠遠地向下望着。圓月將要隱去,天際在將亮不亮的邊緣。
“哥哥,已經醒過一次了嗎?”小女孩輕輕地說着,像是自言自語。
……
與此同時。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黑啊,你有沒有在認真洗臉。”一個身穿T—shirt的小青年翹着腳坐在公園座椅的右邊。
公園的大門鎖着,沒有任何人進出。公園的草地沾着些許露水,座椅前的湖中一片漆黑,看不到白天那些給人觀賞的鯉魚。
天很暗,看不清人臉。
“你的嘴還是和從前一樣臭,你有沒有好好刷牙。”另一個人端正地坐在長椅的另一邊,看着深淵般的湖。
右邊的青年捂着嘴輕輕哈了口氣,“沒有啊。”
“這個時間找我幹什麼?”坐在左邊的男人似乎不是很想與之交流。
“還能有什麼事,與你職業有關的咯。”
“又有違禁的嗎?”
“有啊,我還以爲你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本份了,畢竟這種事情很久沒有出現了,”青年的話語忽然頓了頓,接着帶着回憶的神色說道,“除了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件事……”
椅子右端的男人沉默了,“把信息發給我吧。”男人起身,說完就大步地向公園門口走去,“下次不要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見面。”
“真是個沒有情趣的傢伙呢。”青年笑了笑,把玩着手上的手機,“要怎麼殺死他纔好呢?”青年自言自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