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孩子,櫻井結夏和櫻井曉宏就再也沒有支撐下去的動力,所有的沙子潰散,荊棘消失不見,所有人都得到束縛。
“求求你們,不要殺我的孩子,只要我的孩子活下去就可以。”
櫻井結夏苦苦的哀求,雪信沒有回答,只是將小孩放到夜一面前,冷冷的說道:“你來解決。”
留下這句話,雪信轉身就走。
夜一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同時揮了揮手,說道:“行刑。”
雪信離開了二區,向着四區趕去,臉色有些難看。
這一戰,自己殺了兩個人,而且是最關鍵的兩人,扼殺了櫻井家族的希望,還間接滅掉別人滿門。
如果殺死的是敵人,是惡人,雪信並沒有太多感受。
但是殺死的這幾人,可以稱得上敵人嗎?
他們只是反對誅滅滅卻師,並對滅卻師的存活提供幫助,卻爲何就要全家都被滅?
老人,女人,孩子。
全部被處死。
雪信的心裡有些壓抑,他的人生觀受到了劇烈的衝擊,他認爲,固然世界有黑暗和陰謀,有惡意和污穢,自己需要警惕別人的敵意,但本質上,自己的人生應該是積極富有意義的,健康而且向上的,在自己得到幸福的同時,不去帶給別人災難。
但今日他發現,自己所站的位置是傷害的施與者,成爲了自己人生不會選擇的那種人。
更重要的是價值觀的衝擊,價值觀決定了你在世界和人生的認識中,對自己行爲的決策。
雪信認爲只有對方是惡的,危害到自身族羣的安危,對自己造成傷害以及爲了生存下去,纔可以去殺死一個人。
換言之,對人的審判,需要符合自己所經歷過的世俗法律,也就是社會大環境下認可並執行的特殊行爲規範。
自己可以成爲審判者,但是對方的行爲一定在規則中達到了死亡的刑責,同時這種判斷可以基於自己對行爲的厭惡,而加大對對方的懲罰加劇。
但是絕對不能,在對方並未達到我所預料的刑責,而對對方做出傷害。
大概就是,我要殺死你,是認爲你該死而我有審判的權力,你爲何該死是因爲你違反了法律,而法律是社會認可並且強制執行的。
但是現在是,我要殺死你,我確實擁有審判的權力,你確實也違反了法律,但是這種法律以及行爲規範,是我所不能認同的。
本來雪信瞭解到了規則的不同,但是並無親身經歷。
而現在自己不但經歷反而執行了,才感到了觀念的巨大沖撞。
觀念的碰撞只有兩個結果,接受這種規則,以及反對這種規則。
雪信目前的觀念不斷的產生着衝擊,之所以會產生衝突,就是不認可這種規則,反對這種規則。
而反對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改變,還有一種是抹除後建立新的規則。
但是無論哪個,雪信都做不到,也不敢去做。
明明反對,卻沒有更改的能力,還不得不去做,這纔是雪信難受的原因。
雪信來到了十三番隊,直接闖了進去,走了沒幾步,一個聲音響起,“是雪信啊,又來找長澤嗎?”
雪信擡起頭,看到出現在面前的是香取矢作,他點點頭,說道:“香取前輩,我來找都姐姐。”
“去吧,她就在隊舍裡。”香取矢作笑着說道。
“謝謝。”
雪信道謝之後,直接來到了長澤都的房間外,剛走到門口,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雪信,你來了。”
長澤都看着雪信,嘴角含笑。
看到她的笑容,雪信心神一暖,今日經歷過的所有事情,都彷彿被融化一般。
“都姐姐。”
雪信直接衝上去,抱住了長澤都。
“怎麼了?”
長澤都直覺發現了他的不同,關心的問道。
雪信直起身子,低着頭說道:“今天發生了些事情。”
“進來吧,慢慢說。”
長澤都拉着雪信走進了屋子,關上了房門。
雪信坐在牀上,長澤都坐在他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並沒有開口。
“今天……”
雪信張了張嘴巴,卻停下了話頭,有些猶豫該不該說出來。
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情,她會不會討厭自己呢?
“我不是你的親人,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但我是你的戀人,是以後很長時間,都會陪伴在你身邊的人。無論你是開心,亦或者是悲傷,都可以把事情給我分享。”
長澤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和煦的春風,撫慰着雪信的心靈。
“我明白了。”
雪信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長澤都,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當長澤都聽到他們聚集在一起要執行任務時,神情有些好奇。
當聽到任務是誅滅上級貴族時,他張開了嘴巴,非常驚訝。
當她聽到剿滅的理由時,搖頭嘆息。
當她聽到對方打算暗度陳倉的時候,眼裡誕生出希望。
但隨即,她意識到攔住他們的是雪信後,眼裡又瀰漫着悲哀。
櫻井孝宏和櫻井結夏的拼死反擊,雪信迎戰又遇險,而後殺死了櫻井俊介,將孩子交給了夜一。
長澤都的臉上掛着濃郁的悲傷,眼神裡充斥着哀愁。
“我果然還是做錯了。”
雪信低着頭說道。
長澤都輕輕的說道:“我無法說你做的對,因爲你確實殺了兩個人,又讓對方的幼子死亡,而對方所犯下的罪責,也不足以讓這麼多人死亡。你雖然是在執行任務,只是大人物手裡的刀,但是你沾染了鮮血,就承擔了罪惡。”
聽到長澤都的話,雪信眼神黯淡。
“但是無可奈何。”
長澤都忽然說道:“我設想了一下,站在你的角度,我也會這樣做,因爲我承擔不起不這樣做的後果。我這樣說,並不是告訴你一個開脫自己的理由,不是讓你以‘無能力去改變,所以可以去做’的理由,來讓這件事情變得正確。”
“錯的就是錯的,無法改變,你也需要內疚下去,因爲正是因爲內疚,才能讓你日後的行爲更加謹慎。而你的內疚,也恰巧證明,你的內心並不和那些決策者一樣無情。”
長澤都緩緩的說完,雪信內心的糾結消失,這就是錯的,不僅自己認爲是錯的,長澤都也認爲是錯的。
對方不足以死亡,也不足以全家滿門被滅。
但是不再糾結,不代表對自己雙手罪惡的無視。
自己依然是有罪的。
雪信看着長澤都,問道:“那都姐姐,你會不會因此而討厭我?”
“無能力去改變,不能讓這件事情變成對的,但無能力去改變,卻可以讓我理解你的做法。”長澤都看着雪信,輕輕的說道:“而且內疚的不應該只有你,還有身處這個規則下的所有人。”
“如果你有罪惡,那就讓我來和你一起承擔好了。”
長澤都握着雪信的手,認真的說道。
“謝謝。”
雪信重重的點頭,心裡好受了許多。
這樣的事情有人和自己一起承擔,讓雪信的壓力小了一些。
“要不要去喝一杯?或許喝醉後,你就可以輕鬆一些了。”
長澤都看着雪信問道。
一醉解千愁。
“走吧。”
雪信也覺得自己需要一些酒精,站起身來,和長澤都一起離開了屋子,離開了十三番隊。
來到了屋外,雪信和長澤都一起朝着居酒屋走去。
但是忽然停下腳步,冷冷的說道:“出來。”
“嗯?有人嗎?”
長澤都微微一愣,看向身後。
只見在不遠處,緩緩走出來一道纖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