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金這纔想起那些賊人的箭是有毒的,原來韓嶺是中了毒箭。“既是中毒,就想法子解毒啊。請了大夫沒有?”
“請了。乾王殿下也派了幾名醫術高超的大夫來爲韓將軍診治,不過……大夫試了幾個方子,都不太管用,現在還在想辦法試其它方子。”
“呸!什麼醫術高超,都是一幫庸醫!我的隨從裡有從莫奚帶來的大夫,醫術很好,我回驛館去叫他過來瞧瞧。”
鍾鑠想,乾王派來的大夫已經是乾州最好的大夫,他們如果治不了,那便只有去請宮中太醫了,可誰知韓將軍還能撐幾日呢。此時別無他法,多一個大夫總歸是好的,這莫奚大夫或可一試。便說:“多謝公主!”他想若金回來之時也許仍不願進府,又問:“卑職在此候着公主可好?”
若金答應,上馬欲行,又勒住繮繩,回頭問道:“鍾校尉,還有一事。”
“公主請說。”
若金猶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說:“嗯……那個……蘇瓷傷勢如何?也中毒了嗎?”
鍾鑠一愣,沒想到若金會主動關心蘇瓷。“蘇瓷姑娘沒有中毒,但是傷勢很重,好在沒有傷及要害,大夫已經爲她診治,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不過失血過多,並沒有醒轉過來。”
若金聽完,只是“嗯”了一聲,不再言語,策馬返回驛館。她將馬交給下人,直奔青葙房間,見素戈在門口守着,問:“姐姐有客人?”
素戈點頭稱是。
若金站在門口衝裡頭喊:“姐姐,我說一句話就走。我要帶咱們的大夫去給韓嶺治病。”
青葙在屋裡說:“喊什麼?有話進來說。”
若金推門進去,果然見那灰衣男子坐在屋中,他見若金進來,只向她一笑,未說話也未行禮。若金並不在意這些,不知爲何,她心中似隱隱早將這灰衣男子當自己未來姐夫看待,因此也向他報以一笑。
青葙不介紹不解釋,也不避諱那灰衣男子,向若金說道:“韓將軍的傷自有乾王派去的大夫診治,你又何必多事。”
若金急道:“姐姐,你有所不知。韓嶺其實是中了毒,那幫庸醫都是廢物,治了兩天一點也沒見好,我想讓咱們的大夫去瞧瞧。”
青葙皺眉道:“韓將軍是中了毒?你怎麼知道?”
“剛纔在侯府碰到鍾鑠,是他說的。而且那箭上有毒,我是親眼看見的。韓嶺只是受了輕傷,如果不是中毒,是不會昏迷不醒的。”
青葙沉吟道:“看來此毒甚是棘手。若是一般的□□,乾王派去的大夫必能很快解毒,不會久拖不解。既然這樣,你也不用帶咱們的大夫過去,乾王的大夫都解不了,咱們的大夫更不行了。”
若金不依,“沒試過怎麼知道呢?帶過去瞧瞧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吧。”
青葙正要說話,那灰衣男子忽然開口:“公主,能否描述一下韓將軍中毒後的症狀?”他是對若金說的。
若金一愣。青葙問:“怎麼?你可以解這個毒?”
灰衣男子笑道:“聽聽才知道啊。”
若金趕忙將她見到的兵士傷口、敵人和韓嶺中毒的症狀都細細描述了一遍。灰衣男子聽罷,冷笑道:“哼,想不到石丘寨已滅,而餘毒尚爲禍江湖。”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個三寸來高的小瓷瓶,遞給若金:“這就是解藥,拿去給韓將軍服下,不用兩個時辰,他便會醒來。”
若金接過瓷瓶,打開一看,裡面是水樣流質,聞上去也沒有味道,她搖了搖瓶子,疑惑地問:“這真能解毒麼?”
灰衣男子一臉嚴肅模樣:“這的確是解藥。不過我隨身只帶了這一瓶,你若是弄灑了,韓將軍可就危險了。”
若金趕忙塞好瓶塞,小心翼翼地把那瓷瓶放入懷中。青葙囑咐道:“你悄悄地給韓將軍服下,不可讓外人知道解藥之事。”
若金奇怪地問:“這是爲什麼?”
青葙道,“這其中牽涉甚多,你不用多問,照做便是。”
若金看了看那灰衣男子,他沒有說話,想必也是贊同青葙的意思。她以爲青葙是不願讓人知道她與這灰衣男子的關係,便答應着說:“知道了,那我走了。”青葙點頭。若金走到門口,又轉頭笑嘻嘻地對灰衣男子說:“忘了道謝了——還是讓姐姐替我謝你吧!”青葙待要呵斥,若金已經一溜煙兒地跑了。
青葙赧顏道:“若金說話沒遮沒攔的,你不要——”
灰衣男子並不介懷,淺笑道:“沒關係,她就是這個性子,我明白。”
青葙低着頭,撫着衣角,輕聲道:“其實我的確應該謝你的。”
灰衣男子望着雕花窗格,彷彿透過那窗格望着很遠很遠的未來,幽幽道:“要謝也應該是我多謝你。只一個謝字遠遠不夠,如果以後你有任何事需要我幫忙,我一定竭盡所能。”
青葙彷彿覺出他話中似有若無的弦外之音,但又轉瞬即逝,無從尋覓。她有些失落,輕嘆道:“你我之間,還用得着如此嗎?你這麼說,就是把我當外人了。”
灰衣男子聽見“外人”這兩個字,神色似乎微微一動。青葙話中雅意,他如何不知。他仍舊出神地望着窗格,望了很久很久,才緩緩轉過頭對上青葙的雙眸,“青葙,我——”
青葙一直都在看着他。他望着窗格,她看着他的側臉;他轉過頭,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她心中一沉,打斷他的話:“你我約定的日子還沒到呢。”
鍾鑠在侯府門外等了一會,就見若金策馬奔來,他看若金是獨自一人,便知那莫奚大夫也沒有良策,故而沒有前來,他本來也不對那莫奚大夫抱太大期望,因此並沒感到十分失望。若金跳下馬,沒等鍾鑠向她行禮,就向府中奔去。鍾鑠不知這公主又怎麼了,忙緊緊跟上,向府中下人喊道:“快去通傳!公主來探望韓將軍!”
若金不是第一次進侯府了,憑着以前記憶,一路奔到韓嶺的臥房門口,這時一個婢女端着一碗湯藥正要進門,兩人差點撞上,那婢女急忙跪下連聲道歉。若金看見湯藥,計上心來,問那婢女:“這藥是給韓嶺喝的嗎?”
婢女答道:“是將軍的藥,奴婢正要送進去,侍奉將軍服下。”
若金正愁如何悄悄地喂韓嶺服下解藥,便伸手搶過藥碗,“我來吧。”
婢女驚慌地說:“奴婢不敢……奴婢侍奉不周,會被責罰——”
鍾鑠知道這公主喜怒無常,行爲脾氣異與常人,她若想喂韓嶺服藥纔不管什麼規矩體統,便對那婢女說:“公主之命你敢不聽?還不退下!”那婢女諾諾退下。
韓嶺臥房中除了一名聽候差遣的下人,其餘都是大夫,鍾鑠向屋中諸人介紹若金,大夫們慌忙起身行禮。若金看見這幫庸醫,沒好氣地問:“韓嶺醒了沒有?”
大夫們一時無人敢言,其中一人大着膽子說:“回公主,卑職無能,我們未能查出韓將軍所中何毒,所以……”
若金怒斥道:“那你們都坐着幹什麼!要你們有什麼用!”
大夫惶恐不安地說:“我們……剛商量了一個方子,打算再試一次,下人已經去熬藥了……哦,哦,就是公主手中的這碗藥。”
若金看了看這碗藥,知道這藥仍是徒勞而已,但她要用這碗藥瞞過衆人,讓韓嶺服下真正的解藥,便壓下火氣說:“好,我去喂他服下。”說着便向韓嶺牀邊走去。
衆人一聽,慌忙圍上,亂紛紛地說:“公主,由卑職代勞即可。”“不敢勞煩公主。”“此等小事……”
若金回頭斥道:“都給我閉嘴!離我遠點!”大夫們都乖乖住了口,向後退了幾步。
若金走到牀邊,只見韓嶺雙目緊閉,靜靜躺在榻上,似乎人事不知。她輕喚了幾聲,韓嶺毫無反應。她悄悄拿出懷中瓷瓶,把解藥倒在碗中,將瓷瓶放回懷中,拿勺子將解藥攪勻,舀了一勺湯藥送到韓嶺嘴邊,將湯藥喂進韓嶺嘴裡,哪知韓嶺緊咬牙關,湯藥根本喂不進去,多半都流了出來。若金有些着急,又餵了一勺,仍是如此。她轉頭喝問大夫:“他都吃不進藥,這是怎麼回事?”
大夫們一同開口,七嘴八舌地說了許多,若金什麼也沒聽清,她斥道:“閉嘴!”然後指着先前說話的那個大夫,說:“你來說!揀要緊的說!”
那個大夫施禮道:“韓將軍狀況一直如此,時好時壞,有時清醒點,便可喂幾口藥,有時昏沉,就一口也喂不下。今日病勢似乎比前日更加沉重,幾副藥都吃不下,卑職等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吃一口算一口,多喂幾碗便是。”
若金心中憂急,想那普通的藥多煎幾碗無妨,可是解藥只有這一碗啊。“哪兒來那麼多藥,我就要他吃這碗,你們都快點想想辦法。”
大夫們面面相覷,心想這公主真是不講道理,可是又不能不迴應,仍是那個大夫說:“不如等韓將軍稍微清醒些再服藥。他清醒時,喂藥便不費力。”
“他曾經醒過來嗎?是否是好轉的跡象?”
“恕卑職口誤,不是完全清醒,只是昏睡稍淺。雖然仍是閉目不醒,但似乎心智清明,對周遭之事如喂藥裹傷有所迴應。”
“那我說話他聽得見嗎?”
“這……依卑職愚見,韓將軍所中之毒並非劇毒,即便昏迷,似不應如此人事不知。我們去查看過那個同樣中毒的賊人,他並沒有如此昏沉。嗯……”他沉吟片刻,又說:“或許韓將軍……心力淺弱……”旁邊一名大夫拿手肘碰了他一下,他急忙改口:“啊,卑職胡言亂語,公主贖罪,贖罪。”
若金從他吞吞吐吐的言語中,猜到了幾分。她慢慢轉過身,叫了幾聲韓嶺,仍是毫無反應。她盯着韓嶺,湊近他的耳邊說:“韓嶺,你還記得你對蘇瓷許下的誓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