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若金一早便去王府探望青葙。到王府門前,請守衛通傳,守衛施禮說:“乾王殿下吩咐,以後公主入府,不用通傳。公主請進。”若金知道自己可以隨意出入王府,很是高興,讓那守衛引路,帶自己到青葙居處。她以前只進過王府前廳,這次進了內院,自然要一路瞧瞧看看。王府是北方建築格局,棕樑灰瓦,並不若她想象中那麼奢華,但豁朗大氣,府院廣闊,少說也有上百間屋舍,是若金見過的最大的府邸了。守衛領着若金繞來折去,走了半刻,到一個小院前說到:“這便是殿下與王妃居處,小的告退了。”若金看着這處院落,院子隱在梅花與青牆內,沒有匾額,但院大屋高,彩燈環繞,比別處要威嚴華麗些。她想起小時候自己住過的莫奚王宮,好像也是很大很大,走很久才能從一個門走到另一個門,也有這麼多房子,最高的那個就是父親在的地方。她以爲自己早就忘了這些事,原來一直都還藏在心裡。
“公主!你來了!”阿穆從房中出來,見若金站在院前,連忙走過來,“王妃料到你今天會來的,一大早就等着了。”
若金歡歡喜喜地隨阿穆進屋,一見青葙就扎進青葙懷中。青葙撫着她的頭笑道:“好啦,還像小孩子。讓別人看見該笑話你了。”
若金聽見這話,趕忙坐直身子,左右看看,好在屋裡沒有別人,阿穆去了外間,也沒瞧見乾王,便問:“乾王不在嗎?”
青葙說:“他去書房了。”
“正好我們姐妹倆好好說說話。”她拉着青葙的手,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
青葙好笑地問:“看什麼?才兩天不見,我變了嗎?”
若金慎重地點了點頭:“變了。我以前總覺得樑服不好看,今日發現你穿着這樑服比以前還要漂亮。不知道是衣服稱人,還是人稱衣服。”
青葙笑道:“嘴裡跟抹了蜜似的。”
若金噘嘴說:“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又笑嘻嘻地說:“可見乾王對你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青葙聽若金此話,知她終於能夠打開心結,心中也覺欣慰。兩人說了幾句體己話,青葙問:“青園一切都好嗎?”
“好。”若金向青葙簡要複述了沙力赫的來信和自己的回信,青葙覺若金處置還算妥善,微微頷首。說完這些,若金又提了一句:“這兩天錫玲好像有點怪怪的。”
青葙心裡還在想着青城的事,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了?”
“她好像總是躲着我,話也少了。”
青葙這纔回過神來,看了看若金,問:“木鐸呢?”
“他還是老樣子,不理人的。哦,不,是不理我而已,錫玲還是說得上話。”
青葙低頭沉思不語。若金見青葙問完了,起身在屋中轉了一圈。屋裡桌案牀櫃樸拙古雅,帷帳簾幕卻描龍畫鳳,架上放着寶劍□□等物,桌上擺了許多大小盒子,裡頭是珠寶首飾絲帛,都是上好的東西。若金隨意掃了一眼,踱至書案旁邊。卻聽青葙開口:“若金,你從小就喜歡在軍營裡玩,若是有一日讓你繼承父兄遺志,統領紅鷂飛騎,你願意嗎?”
若金不意青葙突然出此言語,先是一愣,隨即大聲答道:“當然願意!”頓了頓,又低聲說:“可是……我能行嗎?”
青葙有自己的盤算,但她不能向若金坦言,只是淡淡一笑:“姐姐相信你。你自己也要努力。”
若金得了鼓勵,高興地說:“我會的!”青葙點頭,又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若金見青葙不說話了,指着桌上的首飾衣料等問:“姐姐,這都是乾王送你的嗎?”
“有幾樣是我挑的,想着你會來,就挑了幾樣首飾布料看看你是否喜歡。”
“我不喜歡這些東西。我倒是喜歡這個!”若金扯了扯書案旁衣架上掛着的一件金色絹甲。
青葙喝止道:“別亂動!那是皇上御賜三郎的絹甲,當心扯壞了。”
若金鬆開手,嬉皮笑臉地說:“你叫乾王三郎?那我可以叫他姐夫嗎?”
青葙未及答話,只聽乾王哈哈大笑地說:“這個稱呼甚得我心!”笑着邁步進了房間。
青葙溫柔笑道:“回來了?”起身接過乾王的披風掛在衣架上。
乾王向青葙頷首一笑,轉身對若金說:“若金,這絹甲是中看不中用的,而且你穿着也不合身。你若喜歡,改日我送你一套精良的鎧甲,真正上陣殺敵用的。”
若金興高采烈地說:“謝謝姐夫!”
青葙呵斥道:“不分尊卑!”
乾王卻滿面笑容,“哎,一家人不用太過拘禮,那就顯得生分了。”
若金以前只與乾王在正式宴席上見過幾次,都是官場應酬,今日發覺乾王隨和風趣,便不由親近了許多,搶話道:“姐夫說的是。”
青葙回了她一個白眼,乾王朗笑道:“若金的性子灑脫不拘,有大將之風啊!”
若金心花怒放,從書案後面一步跨了出來,正要說話,不小心碰翻了案上的燭臺,燭臺倒在了一摞書上。青葙嗔道:“冒冒失失的,還大將之風呢。”
若金吐了吐舌頭,回身把燭臺扶正,幸好蠟燭沒有點着,不然引燃了書冊就麻煩了。她撇了一眼書冊,見那摞書的最上面一本是《孫子兵法》,不禁“咦”了一聲說:“姐夫你打了這麼多年仗,還在看兵書嗎?”
乾王笑道:“常看常新。兵法之書,你也看過嗎?”
若金赧顏道:“沒有,只是聽赫叔叔講過一些。”
乾王把案上這幾本書遞到若金手中,“你若想看就拿去看吧。我書房還有很多書,想看什麼只管去拿。”
若金把書抱在懷裡,喜道:“謝謝姐夫!我先拿這幾本就好。”
青葙橫了她一眼:“我平時讓你多讀點書你總是不肯,怎麼這會就這麼聽話了?”
乾王說:“看來姐夫的話比姐姐的話要管用些。”三人大樂。
若金又在府中坐了一會兒,和青葙乾王一同吃過午飯,就一個人溜溜噠噠地回去了。
還未過元日假期,街上人不是很多,商鋪酒樓也未開門,燈籠和紅紗都已撤掉,街上顯得有些冷清。沿着大街走了不久,忽聽身後有人喊道:“公主!”若金回頭一看,見是鍾鑠,便停住腳步,鍾鑠緊走幾步趕上,兩人並肩前行。
鍾鑠問:“公主是從王府回來嗎?”
“嗯。你去哪裡了?”
“去了軍營。”鍾鑠看若金手裡拎着一個盒子,開玩笑地問:“你這是從王府還是第一樓拿的吃食啊?”
若金噘嘴說:“哪兒啊,這是姐夫給我的書。”說着打開盒子,將三本書拿給鍾鑠看。
鍾鑠接過書,詫異地問:“你叫乾王殿下‘姐夫’?”
若金笑着說:“他準我這麼叫的,姐夫人很好,又隨和又風趣,對姐姐對我都好。果然就如你所說,我又多了一個親人。”
鍾鑠那日說這話大半是爲了安慰她,鍾鑠自己也不是十分當真的,現下聽若金這麼說,只得笑了笑,不予置評。低頭看手中這三本書,原來是《孫子兵法》、《軍政》和《軍志》,都是兵書,鍾鑠也讀過的。他問:“你在學習兵法嗎?”
若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先試着看看,也不知能不能讀得懂。”
鍾鑠隨手打開《孫子兵法》撇了一眼,吃驚不小。書無甚稀奇,但是書頁邊上寫滿了乾王的批註,仔細讀了幾句,乃是乾王讀書時揉入自己的實戰經驗所得的心得體會。鍾鑠愛不釋手,粗粗看了兩頁,見若金盯着他,纔將書還給若金說:“這幾本書可是真正珍貴。乾王從年少時即征戰沙場,十餘年間歷經大小戰役無數,對用兵之道頗有心得,這幾本書有他親筆批註,讀之就如高師從旁指點,深入淺出,觸類旁通。”
若金呵呵笑道:“你把姐夫說得這麼厲害?”
鍾鑠脫口道:“你不知道麼,大梁的天下有一半是乾王打下來的。”
若金一臉驚呆了的表情,“真的啊!”
鍾鑠覺自己此話不妥,轉移話題道:“總之你一定要用心讀,必會獲益匪淺。我們這些人想看也看不到呢。”
“你想看麼?那你先拿去看吧。”若金將書遞給鍾鑠。
鍾鑠一愣,“這不好吧,這是乾王殿下送給你的。”
“有什麼關係,他又沒有說不讓你看。而且,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呢。”
鍾鑠見若金語氣誠懇,況且自己確實很想讀讀乾王的心得,便接過《孫子兵法》說:“那好吧,我們輪着看,我會盡快看完的。”
“不用着急,這兩本就夠我看一陣子的。”
鍾鑠躊躇了一下,委婉地說:“我家中有幾本較爲簡單易懂的兵書,講解排兵佈陣治軍備戰之術,我倒是認爲,你可以從這幾本書讀起。你若是願意,我回去找出來送到青園。”
若金並沒有誤會鍾鑠是在貶低她,很高興地答應了。又問:“鍾鑠,你也讀過很多兵書嗎?”
鍾鑠低着頭走了幾步,才說:“不算很多,年少時跟……讀過一些。”
“那我若有不懂之處可不可以向你請教?”
鍾鑠展眉一笑,“凡我所知,必定知無不言。”
兩人正走到青園大門外,若金停住腳步,向鍾鑠盈盈一笑,“你真好!”鍾鑠見若金如花俏顏,聽此軟言笑語,不覺心神微蕩。
若金招手把守衛叫過來,說道:“他叫鍾鑠,是我的朋友,以後他來青園找我都不必通傳了。”守衛應諾,向鍾鑠看了一眼。
鍾鑠稍覺尷尬,跟若金說他回去找書,稍後送來,兩人分道而行。
雖說青園的後門與鍾鑠家的後門是斜對着的,但從青園的大門回鍾鑠的家,即便走稍近些的後門,也要繞過整個青園,穿過兩條衚衕。鍾鑠繞了過去,又帶着幾本書繞了回來。守衛見他又回來了,笑着向他施了一禮,開門請鍾鑠入內。鍾鑠經過守衛身邊時,說了一句:“我是來給公主送書的。”說完連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和守衛解釋這個幹什麼。
鍾鑠沿着守衛指的方向走到後院,若金正坐在窗邊讀書,擡頭看見鍾鑠進了院子,喚道:“鍾鑠!”開了門,向他招了招手,“進來吧!”轉身去沏茶。鍾鑠站在門邊向屋內望了望,見是書房陳設,才邁步進了房間。
鍾鑠將手中書放在書案上,見案上有幾頁紙似畫着兵器等物,拿起細看,上面畫的都是大小弩.箭,有一張與石丘寨中追殺韓嶺的殺手所持手.弩十分類似。他向若金問道:“這是你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