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意隨着酒水從口而入直至下腹,那刺鼻的酒氣險些嗆到她。
幸好,她平日裡總是揹着爹爹和姐姐偷府裡陳醇來喝,否則只這一杯,她就醉趴下了。
抽出錦帕輕拭去殘留在脣角的酒漬,她這才放下酒杯,見對坐的人直愣愣的看着她,忙伸手執壺替他斟酒。
“王爺明日遠行,可要妾身替王爺收拾些什物麼?”
一邊滿上酒盞,一邊找了話題來打發兩人之間的沉悶之氣。
“王妃不必掛心了,這些小事自有下人打理。”他舉杯又一口飲下,累得她只能再次伸長玉臂替他倒酒,“對了,明日本王不能陪王妃歸寧,還請王妃見諒,也順道替本王向岳父大人致歉纔是。”
“啊,此事爹爹已說過,明日王爺要遠行,妾身自當送別王爺,這歸寧之行也免了。”收回手,看着自己面前仍滿着的酒杯,這才放下了酒壺。
“哦,岳父大人如此說,那本王便放心。只是,王妃不能回府,可會怨本王?”垂首擡眼,他狀似不經意的掃過她的臉,查看着她的神色。
“妾身不敢,如今嫁入王府,身爲皇家新媳,至此以後,自然皆以皇家爲重。”縱是心中萬般不甘,她仍是掛着滿臉的笑意,柔聲而言道。
“皇家爲重?好一個皇家爲重。”他突然變了神色,執着酒盞看着她,那眸子裡突然透露出來的寒氣,令她不由的抖了抖,怎突地覺得這屋子變冷了。
“王爺沒事吧?”莫不是他身感不適,否則怎會突然變了神情,適才還和顏悅色的,怎現下變得有些駭人起來。
細細想來,她似乎並未說什麼不妥之話,想來應該與她無關。
“夜已深,你早些休息吧。”
他突兀的站起身來,令錦容呆愣了一下,隨即起身看着他向房外走去。
怎麼,他不安寢嗎?
“王爺還有要事要辦?”她在身後問着。
“你休息吧,本王還有些事未處理,今晚便不回房了,免得擾了你的好夢。”他只是稍一側頭,甚至未瞧着她的臉,有些漠然的拋下一句話便邁出了房門。
“噯。”她張口欲言,只是冰玄卿早已步出了門外,隱入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回頭,滿桌精緻的佳餚卻看得她心生煩燥。
唉,真是作孽啊,浪費了這好好的一桌菜,縱是再有金山銀山,遲早也會被他敗光。
“小姐。”
不知何時,紫兒已進了寢房。
“你這死丫頭,適才你去了哪裡?”瞪了她一眼,錦容依桌坐下,看着她將菜收入托盤之內,細細的擦去了落於桌面上的水漬。
“小姐,是王爺讓我去準備酒菜,我不能不從啊。”紫兒亦是萬般委屈。人家是王爺,王爺下的令她又怎敢不從。
“哼,要是哪日他讓你把我賣了,你也照命行事?”她斜睨了紫兒一眼,佯裝不悅。
“噯呦,小姐,紫兒哪敢啊。再者,王爺怎麼會讓我把小姐賣了呢,我敢賣還不一定有人敢買呢。”紫兒將東西收拾妥當,而後才站在一旁看着錦容擠眉弄眼的說着。
“壞紫兒,怎麼纔來王府一日便學壞了,我看還是早些攆你回去的好。”坐在凳上微挪了身子,單臂支在桌上,託着下巴狀似沉思着。
“啊,小姐,紫兒知錯了,求小姐別攆紫兒回去。”心思單純的紫兒信以爲真,撲嗵一聲雙膝跪地求饒起來。
錦容那板着的臉終是掛不住了,撲哧一聲便咯咯嬌笑起來。
“瞧把你嚇的,呵呵,逗你的。我那捨得把你送回府去啊,若連你都回去了,那這王府裡豈不只有我孤身一人了。”
伸出手拉着她起身,將她按坐在一旁的凳上:“紫兒,你知我一向待你猶如姊妹, 我又怎會攆你呢,到是日後無人之時叫我的名字即可。”
“小姐。”紫兒反手抓住她的玉手,“紫兒都明白,從紫兒服侍小姐的那一日開始,紫兒就知小姐對我的好,只是,小姐,老爺之話確有道理,如今在這王府,我們時刻不得馬虎,從今往後,紫兒就得改口稱您爲王妃了。”
“唉——”錦容悠悠輕嘆一聲,掙開了紫兒的雙手,微側身將雙手擱上了桌面,漫不經心的把握着小小的茶杯,“原以爲嫁入王府只顧吃喝玩樂便成,哪知竟有這麼多煩人之事。”
“小姐可是後悔了?”紫兒還道是她渴了,立刻執起茶壺替她倒水,立刻,淡淡的茶香飄浮起來,混入了餘在房內的香醇酒氣之中。
“不,我不悔。”看着飄浮於水面悠悠打着轉兒的茶葉,她輕聲說着,“能解姐姐和父親之愁,又有何悔意可言,只是這皇家的俗禮令人不堪煩惱。”
“呵呵,誰讓小姐你平日裡總是不聽嬤嬤們的話學些儀禮,現下覺得煩憂了吧。”紫兒知她不會攆她離開,那膽兒自然又大了起來。
“你啊,”錦容無奈輕笑,“好了,快些收拾收拾,我們好早些安歇。”
她依桌起身,看着紫兒使喚了下人將收拾好的東西都端了出去,這才轉身越過屏風走向牀榻。
“紫兒,你若是不慣,便還是叫我小姐吧。你我各退一步如何?”張開雙臂,她任由身後的紫兒替她除去外衫。
“好,小姐怎麼說,紫兒照做便是。”將衣衫整好掛起,她轉身走向已坐在妝臺前的錦容身後,伸手抓起玉梳將原本就披散着的長髮一縷縷的梳順。
“對了,小姐,王爺呢?”紫兒不解而問。
這洞房之夜,新姑爺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便又不見了,而她的小姐卻已經梳洗完畢打算就寢,如此這般好麼?
“王爺今夜不回房了。”從銅鏡裡看着紫兒一臉的疑色,“他不回房豈不是更好,我一人睡的寬敝些。”
“呵呵,”紫兒突然掩嘴輕笑起來。
“你笑什麼?”她轉過頭來,一臉不解的看着突然發笑的她。
“王爺不回房甚好,免得被小姐踹下牀。”
“好啊,我見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既是如此,本小姐就罰你今兒個晚上與我一道就寢,看我如何將你踹下牀。”
秀眉一挑,嬌眸流轉間,錦容伸出細長的食指,擡手輕戳着她的額頭。
“小姐,如此不妥吧。”紫兒面有難色。
“有何不妥,適才還道我說了算的,現下又反悔了。”隨手順了順垂在右側胸前的長髮,她噙着笑意起身走到牀榻畔坐下,“我可是累了,快去將門窗關好。”
“是。”紫兒只得認命的扁扁嘴,轉身去關門窗,身後還隱隱傳來錦容得意的笑聲。
片刻過後,廂房內的燭火便熄,一片漆黑。
夜色靜謐,蟲鳴之聲漸起,一日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