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善的身子一僵,全身襲上一股寒意。
陵王要她擡起頭來,而她是不可違抗聖意的,但心中又怕被這精明的帝王瞧出些端倪來,介時欺君之罪可是要滿門抄斬的。
大殿之內靜謐無聲,令她心頭更加煩燥。
正在她猶豫不決之時,身旁的如天偷偷的伸手在桌下輕掐了一下她的手臂,她一驚,猛的擡起了頭來,待回過神後,一切已來不及了。
站在她前頭的瑾蒼看着她,兩道劍眉微皺,一臉的肅穆與憤慨。
容善怔怔的由着他瞧着,漸漸的沉下心來。瞧他這模樣,似乎是未看出些什麼來,只是,他卻又爲何是這般神情,活像是她做錯了什麼似的,難不成是她的猶豫令他惱怒了。
稍後,大殿內私語之聲漸起,但瑾蒼仍是怔怔的看着她,直到隨身跟着他的太監上前出聲提醒,這纔回過神來。
緩下臉色,他突然輕柔一笑,大聲說道:“夜夫人果然天姿國色,果然有當初蕭老夫人的神韻。”
話落,他一甩袖,返身跨上臺階,往自個兒的上座走去。
而這頭,那頭頂的皇族之氣一消,容善便萎下了身子。
她剛剛險些便被自己活活嚇死了。
眨眼間,瑾蒼已回到了上座,撩起厚長的袍擺一甩,如春花綻放一般劃出一抹絢爛。
“各位卿家只管開懷暢飲,不必顧忌。”
他的一席話如同赦令一般,底下的羣臣大呼萬歲,而後便自主自發的飲酒作樂起來,竟真的絲毫未將他放在眼中一般。
容善着實不解,這帝王沒有君主的模樣,羣臣沒有臣子的模樣,全然一副君臣和樂的樣子,她怎生都不明白,爲何平日裡如天一談到陵王便給她嚴厲非凡的錯覺,像是那種言行稍有閃失便被要了腦袋的昏君。
所謂眼見爲實,耳聽爲虛,這話果然不假。
到此,容善的心終於稍定了些,心中對眼前這個端坐在上座的王者的畏懼也稍減了些。只要她小心行事,斷然不會出什麼事兒的。
寬下心來,容善一門心思的對付起眼前的美味佳餚來。
雖說瞿雲和漢陵的習俗差異不少,只是這宮庭菜餚,不論是在何處,總是引得衆人一嘗爲快,卻又苦於無機會品嚐,畢竟天下衆生有幾人有幸進宮面見聖顏,更不用說是品嚐如此美味了。
容善一邊小口的品着菜餚,一邊歡心的看着大殿之內徐徐飄起的仙樂歌舞。
“琉璟公主駕到——”
從殿外響起一道聲音,而由遠及近,一遍又一遍的傳着。
許久之後,大殿門口出現了一抹纖弱的身影,穿着精緻繡鞋的腳一步跨入了殿內。
一干人等愣愣的看向門口,看着她扶着宮娥的手,款款而來。
宮燈的映襯下,女子身上的珠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搖曳生姿間,珠翠撞擊發出輕脆的聲音。
女子逐漸走近,穿過分站兩旁的舞者,終於近到眼前。
容善擡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絕色美人。
柳眉鳳眸,香豔紅脣,錦衣華服環繞之下,唯一她臉上濃重的粉妝令她看得有些彆扭。若是她能將臉上的妝再淡些,便是一個清秀佳人了。
“琉璟見過皇兄。”
琉璟輕輕一福之後,仰頭笑看着坐在上座的瑾蒼,露出驚爲天人的淺笑。
“璟兒,你不同母后一道進膳,怎跑到這裡來了?”狀似是責問,只是瑾蒼的臉上卻掛着寵溺的柔笑,語氣也輕柔的很,可見他十分溺愛這個皇妹。
“琉璟聽聞皇兄今日設宴替我們漢陵兩位大將軍慶功,想來敬二位將軍一杯,順道,見見我們漢陵絕色女子蕭老夫人的女兒。”
鳳眼流轉,她悠悠的看向容善,而後一步步的向她靠近。
“琉璟未曾有幸一睹蕭老夫人的花容月顏,如今一瞧蕭姑娘之容,便可知蕭老夫人確是一個絕代佳人。”她站於容善面前,垂頭看了許久,而後才說道。
容善看着她,看她眼中流露而出的傲氣,她知自己該起身回禮纔是,只是她卻坐着身子,絲毫未動。
“璟兒,如今她已是夜將軍之妻,你該稱呼她夜夫人。”上座的瑾蒼出聲提醒道,眼中含着一抹戲謔。
他在預謀什麼?
“哦,夜將軍之妻?”琉璟側頭,眉眼轉而看向夜如天,見她毫不所動,仍是一杯又接着一杯的喝着酒,未曾有搭話的意思,便轉過身,緩緩的向瑾蒼走去。
“夜將軍娶妻,怎麼以前未曾聽說過,如此倉促,豈不是委屈了夜夫人了。”
瑾蒼身旁的太監匆匆跑了下來,而後伸出手,琉璟的柔荑搭上他的手臂,提着羅裙襬,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去,口中淡淡的說着。
殿內衆人皆緘默不語呆坐着,只餘夜如天一人不停的舉杯喝酒吃菜,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對於琉璟的話更是棄耳不聞。
琉璟走到上座,太監搬來一個蒲團放在了瑾蒼的身旁,她曲身坐了下來,而後看向右下側的如天。
殿內靜的出奇,仿若空蕩的未有一人,羣臣屏氣垂頭,各各謹慎的觀察着殿內的局勢,生怕一不小心惹上禍事。
“蕭將軍也是的,嫁妹自然是要嫁的風風光光,怎可悄無聲息的便將這如花似玉的妹子送出去了呢,你就不怕她到時惱你。”琉璟以袖掩脣輕笑說道。
“微臣這妹子性子涼,自從家遭鉅變之後,便一直在家母鄉下老家養着,不喜熱鬧,”蕭善祁微垂下頭,喃喃說着,“我見他二人誠心相待,便允了他們,只是自家幾個僅餘的親戚聚了一聚,走個形式罷了。”
殿內頓時更顯沉悶。
如天抵着酒盞的脣瓣微微一勾,無聲的笑着。
好一個蕭善祁,他將那場鉅變都搬了出來,還有何人敢糾着此事不放,那怕是公主,也不會再提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