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兒,便是你。
一句話,將容善震的癱坐在了椅上。
不,不是她。
她的心,一遍又一遍的反駁着這個可能,而秋遠邰仍不停的說着這殘酷的陳年往事。
“你奇蹟似的在那場戰爭之中僥倖逃脫,待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滿頭鮮血,茫然的如同新生嬰兒一般站在成堆的屍體之中,不哭也不鬧,仿若失了心魂。”
“原本爹爹是想斬草除根的,只是我不願看到你那純真的雙眼閉上,我求爹爹把你帶了回來,請了大夫替你看診之後,才發現你的頭部受了撞擊,再加上所受的刺激,你竟將之前種種的一切都忘切了。”
“九年,整整九年,你都一直用秋錦容的身份生活着,爹爹也從最初日夜擔心你恢復記憶,到後來的真心待你,錦容,我真的是着實歡喜你來到秋家。”
秋遠邰側頭看向那個呆呆坐在椅上的女子,心中一陣陣的痛着。
“可惜,可惜我們想瞞卻不能瞞你一輩子,我不知爹爹爲何會同意你替宛音嫁入王府,只是漢陵的蕭家已經按捺不住了,蕭善祁已經強大的如同當年的蕭勇一般,他處處找我的麻煩,我知道他是要替父報仇。”
“爹擔心我的安危,求了易王將我調回了京都,又怕蕭家的人最終都會找到你,便對你說了慌話,慌稱要到溪平來找我,其實我們未曾離開京都。”
“錦容,不要怪爹爹,要怪你便怪大哥,怪大哥吧。”
容善只是怔怔的呆坐着,若不是那微微泛着紅的眼眶,秋遠邰定會以爲她全然未將他的這些話兒聽進耳去。
說出了一切,而他,也終將失去這個他疼了九年,也愛了九年的女孩兒。
不錯,他愛着她,一份不能講出口的愛,如刺一般梗在喉頭難以成言,所以他選擇了用兄長的愛,寵着她,護着她。
或許這九年以來的歡笑,是他強求了。
“錦容,你說句話吧。”
她沉默的太久,也太過於冷靜,令他不由的有些擔心起她來,不知突聞這種真相,她是否承受的起。
她一直敬愛的父兄卻是她的殺父仇人,這令她如何能信。
“不,這不是真的。”她擡起頭來,雙眼死命的瞪着他,仿若他的雙眼能告訴她一切。
的確,他的雙眼告訴了她,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一直感恩戴德的敬愛了整整九年的義父,竟然與自己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這真是天大的笑話。這一定是老天爺的玩笑話兒。
“錦容,”秋遠邰慢慢的走上前幾步,伸出雙手撫在她的肩頭,“這是真的。”
“不,不是真的。”她大喊着,霍的站起身來,雙手大力的揮開了他的雙手,側身後退了一步,“你騙我,你騙我的。”
“錦容。”
他伸出手上前了一步,只是她也退了一步,一進一退間,他不敢再上前,兩人僵持着。
門外,突然下起了雨來,啪啪的打在花廳外頭的樹葉上,發出一陣低沉的聲音,亦打破了一室的寞靜。
兩人相視而立着,沉默不語。
這都不是真的,她怎麼可能真的是蕭家的女兒。他們人人都說蕭容善早就死了,可她還活着,她不會是真的蕭容善。
她是個孤兒,她不是蕭家的女兒,爹爹也不是她的殺父仇人。
她的爹爹是個好人,是一個把她疼愛在掌心裡的好父親,他疼她憐她,數年來一直未曾對她另眼相看過,他會不是她的仇人,不是。
“我不是蕭家的人,他們都說蕭容善已經死了,我不是她,我不是蕭容善,這都是假的,大哥,”她突然上前幾步,伸出雙手牢牢的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要相信他們,我只是假扮蕭容善,我不是她,我不是,我不是……”
她近似瘋狂的不停叫嚷着,一遍又一遍。
“錦容,錦容,聽我說。”他叫着,只是她仿若未聞。
他伸出手反扣住她,大聲的叫着她的名字,這才讓她的神智稍稍恢復了一些。
“聽我說,當爹爹同意將你帶回瞿雲的時候,我便想到他們定會回來找你,即便是活不見你的人,也定會找到屍首才肯罷休。於是,在他們找來之前,我從城裡弄了一個與你身形相仿,因戰亂而死的女孩兒,劃花了臉丟棄在戰場之上。”
“若不是這麼做,時日一久,他們定會察覺到你還活着,總有一日會查到瞿雲國的京都來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又後退了一步,他緊緊的拉住了她的手,不許她掙脫,“錦容啊,是當初大哥的一念之差,才害得你與蕭家的人分隔了九年。是大哥對不住你,你不要怪爹爹啊。”
她不信,可是淚卻仍溢出了雙眼,順着臉頰滴落而下。
“錦容,我知九年的親情仍是無法彌補你失去的一切,只是他是我的父親,我不能替你報仇。”秋遠邰哽着聲說着。
“呵呵,哈哈——”她突兀的大笑起來,仰起頭,有淚不停的從兩側滑落,隱入發中。
原來,紫兒說的不錯,她真的是被他們背棄了。
從一開始,她註定了不可能真的成爲秋家人,他們根本是仇人。
那個一直被她視着宅心仁厚,對她慈愛有加的義父,竟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爲什麼,爲什麼當初不讓她死在那個戰場之上,爲什麼已經整整九年了,卻還要讓她知道這殘酷的真相。
知道了真相之後,她失去了爹爹、姐姐,還有眼前這個疼愛了她多年的大哥。
爲什麼要讓她知曉一切,爲什麼他們不繼續瞞着她。
“爲什麼?”她的聲音輕顫着,身子瑟瑟發抖,“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要騙我,你們明明可以一直騙着我的,爹爹爲什麼要遺棄我,爲什麼我不能一直做秋家的女兒,爲什麼——”
那最後一句,撕聲力竭,像是她拼盡了全力才喊出了口。淚,亦是滾滾而落的再也止不住,如屋外的雨一般,傾瀉而下。
“即便我們想瞞,也已經瞞不住,我不知蕭家的人是如何查到你還活着,只是,蕭善祁已經開始尋求機會替父報仇。錦容,或許離了我們,蕭善祁纔不會誤以爲你也是秋家的人而對你下毒手,許是因爲這樣,爹爹纔會騙你,纔會沒有告之你……”
“夠了,”她一甩袖,連連後退了數步,雙眼牢牢的注視着他,那眼中,已失去了往日的歡笑,甚至變得冰冷。
秋遠邰無奈的閉了閉眼,無力的回望着她。
他知道,從今日起,他最疼愛的小妹,將永遠的遠離於自己,他再也見着她笑靨如花的圍在他的身側,大哥長大哥短的叫着,也不會再衝着自個兒撒嬌央求他替她做什麼了,再也不會了。
“不要再替他狡辯,不要再說了,”她半仰着頭,不知該是笑還是該哭,“呵呵呵呵——”
“錦容——”看着她那怪異的模樣,秋遠邰伸出的手卻只能僵在半空之中。
他,不敢碰她。
“哈哈哈——”她笑着,轉過身,看着外頭的傾盆大雨,霍地提步走出了花廳,未曾猶豫便直直的奔入了雨中。
“錦容。”
秋遠邰一驚,立刻尾隨着她衝入了雨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