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年紀大了,老胳膊老腿的,再讓舅舅給傷了,多不好?!
母親也知道我的顧慮,便不再堅持,一個勁的叮囑我萬事小心,我答應着上了車。
舅舅家離我家很遠,有十幾里路,離鄉里倒是很近。好在現在村裡也都通了公路,來往倒還算方便,我順路買了點禮物,騎車十幾分鍾,便也到了。
剛到舅舅村子,就見一個老頭縮頭縮腦的在一個衚衕口蹲着。
我倒也沒在意。
這種景象,在農村再正常不過。
豈料,我正騎着車,這老頭忽然衝了出來。我始料不及,沒來及剎車,“蓬”的一聲,將老頭撞倒,這纔好不容易把車剎住。
“你這老爺子怎麼搞的?”我一陣火大。
這老頭什麼毛病,往車底下湊?還好我這是電動車,要是摩托車,甚至汽車,還不得把他軋死?
“嘿嘿……嘿嘿……”老頭憨笑。
原來是個瘋子,臉上黢黑,都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臉上,身上一股酸臭。
我雖說火大,但也不能不管不是?打好了車,我急忙走了過去:“老爺子,沒事吧?”
“嘿嘿……”老頭傻笑的看着我,還往嘴裡塞着什麼東西。
這人是……我看着這老頭眼熟,終於把他辨認了出來!
葛老幺!
給我舅看病的那個神棍!
可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葛村的麼?葛村離這裡,可是隔着好幾個村子的。
我不由皺起眉頭,一陣犯難。我雖然不待見這葛老幺,可不是有那麼句話麼,可憐之人必有可憎之處,反之也是一樣。這葛老幺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爲我舅的事,又瘋了,我就這樣不管,萬一他出點事,我於心何忍?
可說把他送回去吧,我騎的是電動車,萬一這葛老幺沒坐好,摔出個好歹來,還不是我的責任?走着把他送回去?那就更扯了!葛村走着離這得一個多小時,這老頭再不聽話,今一上午就耽擱了。
我們這的習俗,下午可是不興看親戚的,尤其是長輩,不吉利。舅舅病着,就更不能這樣了。
我一陣犯難。
好在這葛老幺筋骨還算結實,加上我騎的車速也不快,並沒什麼大礙。
驀然,我看清了葛老幺究竟是拿什麼往嘴裡送,不由一個寒戰蝙蝠!死掉的生蝙蝠!
也不知這老頭從什麼地方搞來的,傻笑間,嘴裡泛出一股難聞的臭氣,薰得我直想吐。
“嘿嘿……”葛老幺依舊傻笑着。
可這一刻的葛老幺,在我心裡,卻忽然妖異化!
蝙蝠在我們鄉間,算是五毒之一,徵兆不祥!
“三大爺,你咋跑出來了?你說你,一會功夫看不見,就溜出來了愁死個人。”一個婦女從一家院裡疾走了出來。
看這樣子,這婦女好像是葛老幺的侄女。
糟糕!
我心叫不好,我家離葛村遠,但葛老幺是臭名遠揚,都說這一大家子,一門混蛋,葛老幺幾個侄子個頂個的地痞流氓,他侄女能好哪去?
看來今天是出師不利,八成要被訛詐啊。
“葛老幺啊葛老幺,小爺和你什麼仇什麼怨,剛出生的時候你就咒我短命,現在瘋了還得碰瓷。”當然,我心裡腹誹,嘴上可不敢這麼說,忙含笑和這婦女套近乎:“大姐,我不是故意的,這老爺子……”
我話還沒說完,那婦女就搖搖手,說這事不怪我,是她沒看好老爺子云雲。
我對這婦女的看法立即改觀,婦女扶起葛老幺,將死蝙蝠一把抓過來扔掉,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急忙道謝,就要走。
“啊~!”猛的,葛老幺一聲尖叫,把我嚇得夠嗆。
“三大爺,你幹啥?!”那婦女也嚇一跳,有些生氣。
葛老幺不理,使勁的往後縮,臉上萬分恐懼:“死的!死的!他是死的!哈哈……那個人是死的!他也是死的!死了,都死了,哈哈……啊!”
葛老幺時而拍掌狂笑,時而驚懼尖叫,瘋狀百出。
我心裡卻咯噔一下子。
葛老幺這話讓原本便七上八下的我,心猛的一沉。
我是死的?這自然是瘋話,我活蹦亂跳的,大活人一個,自然是活的。這一點,我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可葛老幺那句“那個人是死的”什麼意思?誰?舅舅?
我疑竇重生。
那婦女一邊向我道歉,一邊生拉硬拽的把葛老幺拉回了家裡。
葛老幺發瘋,引來不少人圍觀,議論紛紛,指手畫腳。
聽那意思,大致就是葛老幺這家子,就出着婦女這麼一個好人,葛老幺算是上輩子積德了,侄子都嫌他,侄女還照料什麼的。
同時,一些街坊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我在這村基本上也算是混個臉熟,老街舊鄰都認識我。忽然,一個老太走了過來:“小峰啊,你來看你舅?”
我認出這老太是我舅後院的,論輩我得管她叫姨,我連忙招呼,說來看看我舅。
老太一把把我拉到一邊,悄聲告訴我:“小峰啊,你可得小心吶。你舅啊,八成是被妖魔附體了,整天不出門,地裡莊稼都荒了。大半夜的,還老是怪吼,嚇得我們那家子心臟病差點犯了,我們現在都不敢住那了,搬我二兒子那住去了。要我說啊,你也別去了,還是找個厲害的和尚道士的來看看,降妖除魔是正經。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去了能幹啥?咱村王大壯你認識吧?那小夥子多棒?扛兩百多斤上房跟玩似的,結果前段時間被缺了大德的葛老幺喊去幫忙,結果從你舅家跑出來之後,上吐下瀉,一病不起,現在啊,哼!跟皮包骨頭似的。”
這話,聽着瘮人,我後背直冒涼氣。
我一個寒噤,忽然一怔。
就在街角,一個一身黑、扎着小辮子、蓄着小鬍子的青年,正冷冷的看着我。
這樣的裝扮,在鄉下可是不多見。
而且,這村上的人我基本都認識,偏偏這小子看着臉生。
“姨,那個是誰家小子?”我向小鬍子青年示意問道。
“哦,那是張家二子啊,你不認識了?”老太看一眼道。
“不,不是二子,是那個。”我道。
“哦,那個是李家老三啊,你這孩子,這麼久不來村上,人都生分了。”老太怪道。
老太的話,我沒在意,心卻突的一下!
衚衕口,就三個人李老三、張二子、小鬍子青年。
可他們並沒有在一起,而是分散。我指的方位很清楚,那裡只有小鬍子青年。可我接連指了兩次,老太說的卻都是另外方位的李老三、張二子,答非所問。
那只有一個可能!
她根本看不到這小鬍子青年!
難不成……我心一沉,看到那小鬍子青年朝我殘酷冷笑。
我心中直覺驚悚,強自鎮定的不去看他,和老太告別,然後直奔舅舅家。雖說我不去看,但也時時提防,好在那小鬍子沒什麼異動。
舅舅家大門緊閉,我直接敲門。
“誰啊?”一聲怪異的聲音從門內傳出,雖然聲音很怪,但還能聽出是舅舅的聲音。
我忙道:“舅,我是小峰啊,這幾天休假,來看看你。”
“哦。”裡面哦了一聲,就沒音訊了。
過了半天,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心裡一緊,暗自提防。畢竟,這個“舅”現在可說不好什麼情況,連我娘都敢打,別說我了。好在葛老幺他們雖然出了事,但我娘我爹至少沒什麼大礙,最多也就是個皮外傷,可見舅舅還是記念情分的。
要不是這樣,說實話,我輕易也不敢來。
還好,我想象中的大棍揮出的情形,並沒有發生,但我一見舅舅的臉,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在我印象中,舅舅雖說年紀大了,但也精神矍鑠,可現在我看到的這張臉,雖然還是那一張,但卻沒有絲毫的活氣,整張臉看不到一絲血色,灰敗無比,比臥牀不起的人更甚一籌。
一雙眼睛,更是死寂,沒有絲毫靈性。
說白了,這張臉,就是一張死人臉。
“那個人是死的!”我忽然想起了葛老幺的話。
“呵呵,舅,您最近身體還好吧。”我強笑着道。
“嘿嘿,還好,還好。”舅的聲音沙啞,目光驟然明亮,笑容詭異的點頭。
看得我毛骨悚然。
“進來吧。”舅將我讓了進來。
我頭皮發麻,但來都來了,只能進去。
推車進去,我電車還沒擱下,心裡就猛然又是一抽!
小表弟竟然木然的拿着一個東西,啪啪的拍。
看上去,有些像是農村娃玩摔泥,可手上卻滿是鮮血。他摔的不是泥,是……蛤蟆!癩蛤蟆!
被摔得血肉模糊的癩蛤蟆!
才十二歲的小表弟,這一刻看上去,不像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孩子,倒更像是一個……傀儡!木偶!
被操縱的提線木偶!
“當家的,誰來了?”屋裡走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是舅媽。
這幅尊容,實在是讓我吃驚,與印象中愛乾淨的甚至有點潔癖的舅媽,嚴重不符。
“舅媽,是我,我是小峰啊。”我忙道。
“哦,是小峰啊,屋裡坐。”舅媽呆滯的望着我,好半晌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