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預警,索爾只要被深淵之眼看見,就會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但如果深淵之眼看不見他呢?
因此索爾在第一時間就運轉全力催動了體內的星星眼睛。
那些眼睛被關了三年,一朝解禁,便爭先恐後地從索爾的精神世界往外冒。
和索爾預料的一樣,星星眼睛毫不畏懼地與裂隙對視,並且絲毫沒有被拉進去的趨勢。
那道裂隙在對視良久後,終於從海底消失。
索爾這才收斂身體表面的眼睛。
只是這一次眼睛出來的時間長了一點,將其一個個按回去還有點兒費勁。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索爾才徹底恢復。
而在他身後,墨菲已經先一步醒來。
他醒來後,就沒有再看索爾,默默地背對着他盤膝坐在海底,擡頭仰望海面,就好像在仰望星空。
“墨菲巫師,我們上去吧。”索爾其實有些尷尬,他現在已經大概知道自己變出星星眼睛是個什麼樣子了。
實在是有礙觀瞻。
俗稱辣眼睛。
當然,他更怕墨菲巫師一回頭,臉上同樣長滿了眼睛。
不過墨菲巫師畢竟是四階巫師。當他聽見索爾聲音轉過身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出現調皮的星星眼睛。
索爾剛要鬆一口氣,就被墨菲接下來的話給噎住了。
“我上不去了。”墨菲的聲音很是平靜。
索爾的骨頭腦袋茫然地晃了兩下,“您受傷了嗎?還是精神體出現問題了?”
墨菲攤開手,讓索爾看見自己的下半身。
墨菲從腰部往下,都已經變成了灰白色的岩石。
剛剛他也曾變化成銀白色的軟體,但那時的他充滿了攻擊性,而現在他呈現灰白的身體則透露出一股沉沉死氣。
“索爾,我已經走到終點了。”
索爾眼眶中的灰色光芒閃了閃。
“我已經很老很老了。”
“可是您現在已經是四階巫師,近乎於不死。”
“如果我想不死,也許可以,但是我的路已經走到盡頭,如果活下去,也只不過是一個堅固的軀殼。”
索爾半蹲下來,讓墨菲不用擡頭仰望自己,“可是嘆息之牆還需要您。”
“如果不是爲了嘆息之牆,我也不會強撐到現在。這一次的錨點雖然出現得突兀了些,但總比在我走後,它再出現要好。到那個時候,就算我想保護極北地,也沒有辦法了。索爾,我已經強撐了很多年了。”
索爾無話可說。
是啊,輝光族長諾頓都已經走到了盡頭,比諾頓還要年長,且一直在用盡全力支撐着嘆息之牆的墨菲巫師又怎麼不累呢?
這個世界晉升五階的道路已經被封禁,無法晉升的四階巫師們日復一日地在已知的知識中徘徊。
但是他們越強大,就對自己的已知越瞭解,但越瞭解,他們卻發現,曾經以爲無比清晰的知識卻總是在特定時間變得陌生,變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卻又找不出來。
就像被禁錮在狹小黑暗的房間中,明明知道外面有廣闊的天地,卻怎麼也走不出去。
因爲通往外界的門,已經被封死了。
索爾在這一刻才終於明白,星門議會爲什麼不顧外面世界的危險,也要開啓星門計劃。他們就像是在封閉的房間中發現了一個洞,順着那個洞,他們看到了一點光。
這一點光足以激發他們對外界無限的渴求,所以就算撞得頭破血流,磨得血肉模糊,也要硬生生從那個洞裡鑽出去。
“您需要我做什麼嗎?”索爾輕聲問。
墨菲既然已經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那應該早就做好了佈置。他不信墨菲會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心血,嘆息之牆在下一次的黑潮中化爲烏有。
“不用,其實我已經安排好了。”墨菲說的時候,臉上露出些許愧疚,“我在最後,終究是任性了一回。”
索爾不明白,難道在生命的盡頭不作掙扎地死去,也算是任性嗎?
墨菲巫師是不是對他自己要求太嚴格了?
墨菲疲憊地笑笑,“你會明白的。”
說完,他閉上眼睛,“我該和我的老朋友們在一起戰鬥了。”
在墨菲巫師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下半身的灰白色就迅速向上蔓延。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石化範圍就已經擴張到他的嘴脣,隨後是鼻子,眼睛,額頭。
在短短几個呼吸間,這位支撐了嘆息之牆上百年的墨菲巫師,徹底化作一個石像。
但變化並未就此停止。
他腳下的土地隆起,吸收了附近的地基土壤,迅速拔高。
索爾站在他身邊,被一同推起來,制止上升到海面附近。索爾站起來擡手就能接觸到空氣。
緊接着墨菲巫師的屍體也發生了變化。
他的身體不斷變形膨脹,漸漸看不清原來的人形,而是變成一個外表並不光滑的圓筒形石塑。
墨菲巫師變成的石塑還在擴大,生長,很快突破海面。
“這是……巫師塔?!”
索爾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震驚,跟着升高的石塑飛出海面。
圓筒型的石塑還在不斷改變着外形,一點點有了巫師塔的雛形。只是它的外層充滿了紋路,就像墨菲巫師皺巴巴的皮膚。
海面不知何時已經恢復平靜,原本應該持續幾天的黑潮此時也不見蹤影。空氣中的污染濃度也恢復到黑潮來襲前一個月的水平。
就好像索爾在海底只經歷了短短的一個多小時,海面上卻已經過了好幾天一樣。
“索爾!”瑪利亞的傳音由遠及近,她的身影也在由小變大,最後站在索爾面前。
她認得索爾的黑骨形態,也認得索爾的精神力波動。
見到瑪利亞靠近,索爾連忙生長肌肉皮膚,遮擋住左手的錨點。
“索爾,剛剛我收到海力的傳訊,說你們這裡出現了不可抗衡的敵人。可是還沒等我趕過來,黑潮就突然退去了。那些被留下的黑潮怪物也變得萎靡。是你做了什麼嗎?”
她又往四周看看,“海力還通知了墨菲巫師,他還沒有趕過來嗎?”
索爾看着瑪利亞,輕聲說:“墨菲巫師,他抵達終點了。”
瑪利亞一愣,久久不明白索爾在說什麼。
也或許是她不想明白。
索爾理解她的心情,但作爲守衛嘆息之牆的巫師,沒有時間逃避。
他將手按在身邊的巫師塔牆壁上,“他選擇以另一種方式陪你們。原來的第一巫師塔被怪物毀掉了。這是新的第一巫師塔,雖然皺皺巴巴的,但依舊結實堅固。”
瑪利亞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