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裡蒂亞•瑪薩蘭託公爵在勞許等人離開後陷入了沉思,他能感受到一股潛在的危險,他的盟友是在他的催促下,這種催促夾帶着些許的謊言,而團結在一起。
這種連帶開始產生裂痕,隨時都可能發生斷裂,尤其是在今天早上,拉法爾•迪斯伯爵甚至開始站立在他相反的立場上,這叫他惱怒不已,又慌張起來,因爲他害怕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其他的貴族也可能在暗地中開始對他的權威產生動搖。尤其是這些貴族在對於支持誰成爲國王的立場上並不明確,只是不希望軍團議會繼續把持國家,而他們要是知道些內幕:
關於偷襲俠義騎士團亦或者是和蘇爾人的媾和,無論是哪一樣,都可能叫公爵威信掃地。
卡弗雷克•切爾瓦侯爵走了進來,這位侯爵是庫裡蒂亞的心腹,他把自己那張瘦小而尖銳的臉湊到公爵的耳朵邊,說道:
“公爵大人,拉法爾•迪斯來了。”他說着又直立起身子,退到了一旁。
瑪薩蘭託擡起眼睛,昏暗無光,因爲這兩雙對視的目光之間沒有了任何的信任和尊敬,而是漸漸地,似有一股無名的白色火焰在燃燒。
“坐吧,我的朋友。”公爵冷淡地說。
拉法爾走了上來,他的身後跟隨着兩名亨特艾羅騎士,他們都戴着頭盔,同時他們的腰間都按着一柄寶劍。這兩位騎士一直跟隨着伯爵走到一張椅子旁,他們都站立到拉法爾的身後去,顯示出今日而來的伯爵絕非前來談笑,也容不得半點的虛僞。
拉法爾•迪斯一坐下來,沒有說任何的敬意之詞,而是直截了當地說:
“庫裡蒂亞•瑪薩蘭託,我要離開這!我不能再和你爲伍,同時,也是當然的,我要帶亨特艾羅來的軍團一齊離開!”
“你是要退出同盟嗎?”公爵的語氣還很平和,但是壓抑的怒火正在燃燒,要突破這種假裝的平靜。
“是的。”伯爵的回答也很了當,“到天一亮,我就要率領軍團離開。”
“呵呵。”公爵笑起來,叫人感覺是無奈的苦笑,可是他又斥責般地問道:“你知道你離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嗎?要是亨特艾羅人要離開,那就離開吧,雖然你們的離去叫我失去了一條強壯的手臂,但是其他的貴族呢?提瑞桑人呢?內瓦瑞爾人呢?他們的眼睛也看着呢!要是你離開的話,誰知到他們會在背後說什麼話語,我整日看着他們的面容,誰知到這下面又是什麼!”
“要是他們離開也是他們的決定!這是你自己所需要考慮的,而明天,我必須終止我們的盟約,從我在亨特艾羅與你定下的同盟,就算是叫我威嚴盡失也好,我也要這麼做,況且,我的戰士們都不會再爲你賣命了!我這麼做,纔是順應了他們最真實的意願!”拉法爾毫不退讓,甚至要逼公爵就範。
“貴族的同盟會因爲你而鬆動!”
拉法爾•迪斯站立起身子,“它從未像你想的那樣牢不可破,它在一開始就是建立在一團泥土上的!而不是什麼堅固的岩石上,你要追問這是爲什麼,還是問問你自己吧!現在哪一個伯爵、公爵不在懷疑是您派出了傭兵去伏擊了俠義騎士,破壞和平談判呢!”
“褻瀆!這是褻瀆我的名聲!”庫裡蒂亞激烈地喊道,這種嘶喊與其說是被誣陷的反駁,還不如說是被說道痛楚的惱羞成怒。
“哼!”拉法爾•迪斯冷冷地回敬了蘇利亞公爵,“我也毫不在意你是不是幕後黑手,這對我來說也毫不相關,亨特艾羅人在上一次的內戰中已經犯了大錯,這一次,我絕不能叫這些守衛着埃勒溫薩北方的忠勇戰士作出相同的錯誤!無論是誰也好,我都插手不管……亨特艾羅人不再捲入這場爭鬥!”
“你非要走不可?”
“是的,非走不可。”
“因爲她?”
公爵的這句話忽然鎮住了拉法爾,伯爵轉過他的威嚴的臉龐,“也是爲了她!”
“今天我也看到了,我的朋友,我也看見了,你的女兒——黛芬妮•迪斯,我想你也一定想不到她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這地方原本不是她該來的,而她更不是應該和那個白斗篷的騎士一道來……”
“她應該來!”拉法爾•迪斯把手在面前一擋,阻止庫裡蒂亞•瑪薩蘭託繼續說下去,“康達希爾死後,我沉淪得太久了!她今天一來叫我的整個腦子都清醒了!也讓我終於擦亮了眼睛,抹去了眼前的烏雲……在亨特艾羅分散以後,我對她身處何如是忐忑不安,我害怕她落入與她哥哥一樣的處境,我得要承認,在她與康達希爾之間,我更喜愛後者,因爲哪一個領主不欣賞自己驍勇的兒子呢,即便他超過我自己,但是我能看見他是亨特艾羅和莫瑞丁未來的強大領袖,他的死對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正是這股感情讓我失去方向……可是她一站到我的面前,就好像是給我一擊,讓我徹底的醒了!
“她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是又驚訝又悲傷,可我欣喜地看見黛芬妮已經煥然一新,連我都不認識,我沉思回想,沒有哪一個從前的回憶能和眼前的這個黛芬妮吻合……她在我的記憶中是脆弱嬌氣,可現在呢?就連她都站出來,爲信念戰鬥,我卻還在彷徨,不,我現在決定拋棄這一切的迷茫,順應我自己的意願!要爲亨特艾羅人的利益戰鬥!”
“亨特艾羅的拉法爾•迪斯!”庫裡蒂亞•瑪薩蘭託突然提高了嗓音,像是威脅地吼叫。
“你想阻止我走?”
“是的!你是要走就走的嗎?你的腿是你的,你想去哪,就去哪!但是你的軍團要留下,他們有責任爲埃勒溫薩的國王戰鬥!”
此言一出,拉法爾•迪斯臉上的威嚴提高了三分:
“亨特艾羅人只爲他的主人而戰!哼!況且誰又是埃勒溫薩王?我確實拿着‘山羊頭’寶劍在埃勒溫薩國王面前宣誓,要世代效忠於他,可是那是烏勒薩的家族,而不是瑪薩蘭託家族!記住這一點,在你得到金冠之前,休想再得到我的寶劍!”
公爵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的從鼻翼一直延伸到嘴角的兩條像是用刀刻出來的線條變得更加清晰,他的眼睛面對着前方,可是他的臉是微微朝下,展露出一副猙獰的表情,他說道:
“拉法爾•迪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嗯?你知道嗎?你面對的是蘇利亞的公爵,但是有一天會是整個國家的君主,你得要注意你的語氣和態度,因爲你不能在這裡‘蠻橫無比’,而是要謙卑恭敬……”
卡弗雷克•切爾瓦侯爵也再次湊到公爵的耳邊低語說:
“我的主人,我看拉法爾•迪斯對您的盛怒無動於衷,也許他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而且您的容忍也叫他感到洋洋得意,他會離開的,就算是你勒令他留下,他也會帶着軍隊離開,而且,這個歹毒的人也一定會去煽動其他的貴族……這對他很有好處,因爲一旦你權高位重,就要來報復他今天的冒犯,就算是您寬宏大量,不這麼想,他也一定會這麼想的。”
公爵腮幫子開始顫抖,他猛地拽緊粗大的雙手,指節中發出聲響,“拉法爾•迪斯,我看在昔日的盟友份上……你真的要走?回到你那個已經毫無希望的亨特艾羅去?”
拉法爾沒有說話,他徑直向外走去。
“守衛!不要叫他出去!”公爵喊道,他將一隻拳頭擂在桌子上,一整排的鐵甲武士闖了進來,也有一些武士是躲藏在這件房間裡的,他們都聚集起來,把拉法爾•迪斯和跟隨着的兩個亨特艾羅騎士圍住。
“你是要做什麼!”拉法爾•迪斯怒氣衝衝地問,而兩名亨特艾羅騎士都不約而同地將手按在劍柄上,而寶劍的鋒芒也露出了一半。
“你既然不能順從我,我怎麼能叫你走出去!”公爵用一種恐怖的聲音說道:“動手!”
他話音剛落,在場的鐵甲武士都揮舞着武器向着孤立無援的三人劈頭砍去。
拉法爾•迪斯伯爵對於庫裡蒂亞•瑪薩蘭託會出這麼一手始料未及,他怎麼也不敢想象這個陰險的人會不惜用血的手段阻擋他,現在他更加清醒地看清了瑪薩蘭託家族的嘴臉,也全然相信這些血腥勾當都是哪一個混蛋在搗鬼。他也從腰間抽出一柄劍,因爲現在拉法爾知道唯有這樣東西才能救他,而亨特艾羅騎士也早已經亮出兵器,站立在伯爵的兩側,要保護他的左右。
那些鐵甲武士都是裝備精良,拿着鐵戰錘,而且也看得出,他們是早有準備,因爲他們沒有做任何的交流和部署的命令,就分成幾路,一齊揮動兵器,衝上去,寒光閃閃,幾十把兵刃都向着伯爵襲去。
而拉法爾毫無畏懼,因爲他不是什麼走江湖的,也不是什麼街頭混混,他看見的血腥場景也很多,雖然他好幾年都沒有像是今天這樣,兵器在手,準備拼殺,手腳也可能大不如從前,可是他的內心卻一直都沒有變化過,甚至,就像是他自己說過的那樣,看見了黛芬妮•迪斯已經成長爲一個堅毅果敢的豪傑,那麼他現在也熊熊燃燒起一股烈火,亨特艾羅的迪斯家族的血液中原本的那股烈火就完全在他的胸腔裡翻騰。
拉法爾•迪斯怒目圓睜,他一面衝上去,一面詛咒般地說:
“蘇利亞的野狗!你會因爲你的惡毒而被烏鴉啄食血肉!”
兩個亨特艾羅騎士也跟着一道衝上去,三人就在那團正準備把他們團團合住的包圍圈裡發了瘋似的搏鬥。他們在一開始就擊殺了幾個蘇利亞的武士,但是很快,更多的、成羣結隊的蘇利亞人就把這場搏鬥變爲一種野蠻而血腥的拼殺。他們的人數更多,沒有裝備盾牌,但是他們從四面八方向着三人圍攻,把他們擠向一邊。
一個亨特艾羅騎士很快就被一柄戰錘擊碎了腦袋。這鐵錘頭就像是天上墜落下來的流星,拉法爾•迪斯聽見自己的身旁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還有碎裂的聲音,但是這聲響要輕得多,而且很快被一陣慘叫聲掩蓋了。這個騎士在倒地之前,忽然又有好幾只錘子,甚至蘇利亞人都沒有顧忌對手是否已經死了,他們也容不得自己定神去看個仔細,因爲他們只要一停下手,那麼就會被亨特艾羅人尋找到機會刺死在地,所以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打擊,直到把騎士的腦袋砸個稀爛,倒地爲止。
這個亨特艾羅騎士一倒,拉法爾•迪斯的處境就忽然變得更加的危急,因爲原本保護着他的一翼就消失了,蘇利亞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向着這個方向一道去打擊。可伯爵非但沒有驚慌,也許是他的眼眸子都已經殺紅了,當他看見騎士倒下去的時候,像是一匹脫繮的烈馬,氣勢洶洶,銳不可當,他揮舞這寶劍反而向着撲來的蘇利亞人反擊去,這大大出乎了蘇利亞鐵甲武士們的意料,他們一致認爲亨特艾羅人會被連連逼退到一個死角,在做一陣短暫的抵抗後就會被擊敗,走在前面的一些鐵甲武士急忙從方格子的洞中看清事態的發展,就擠成一團,以便合力來對抗,但是他們怎麼也壓制不了這個昔日亨特艾羅壯士的可怕力量。
拉法爾•迪斯一劍揮下去,就將一個面前的武士的腦袋斬落下來,又回頭伸出左手阻擋住了另一隻正準備向他揮來錘子的手,把這柄染血的劍刺進了對手的咽喉,他怒髮衝冠,眼睛裡噴射着火花,由於刺殺、刺傷了不少的敵人而渾身是血,他的兩隻鼻孔也鼓得很大,竭力地呼吸。接着,整個混亂的房間又出現了一個令人驚訝,而又心驚膽顫的時刻:
拉法爾•迪斯伯爵和剩下的一個亨特艾羅人好像是受到了戰神的保佑,他們非但沒有被打退,而是反擊起來,把原本圍繞着他們的蘇利亞人全都驅散開來,向着人羣猛衝猛打,劈啊、砍啊、刺啊,鐵屑橫飛,鮮血四濺,把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