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呦, 瘋伯,就那姓柳的臭□□,憑我這口若懸河, 大海滔滔之口, 定罵得她狗血臨頭, 哭爹喊娘。”秦少傑如炸毛母雞一般, 站在鳳凰街頭, 憤憤不平,竄跳三尺,“若不是你們兩個拉我, 我能把她家的祖宗們罵得從墳頭裡爬出來!”
“我知你嘴皮子功夫厲害,”朱四喜上下打量秦少傑那蔥心綠歪脖形象, “可你看看你這副尊容, 若真是大美女也行, 打扮成如此,怎能怪瘋伯英雄氣短。”
“大家都消消氣, 爲那些人慪氣不值當。”張三瘋恢復適才笑眯眯形象,拉二人進肥妞涼粉店,“我請你們吃濟州一絕,肥妞涼粉。這邊是醜女的天下,放心, 沒人會轟你們的。”
見三人進門, 店主肥妞大咧咧笑臉招呼, “呦, 瘋伯來了, 還是老樣子?”
“嘿嘿,肥妞, 我給你帶了兩位新主顧。”張三瘋也是一副憨態可掬模樣,“還是老樣子,每人一份涼粉,一盤羊肉夾餅。”
“好咧,馬上就到。”
“這個肥妞是當地一大丑女,”張三瘋低聲向二人介紹,“她的招牌涼粉可是當地一絕,吸引了不少販夫走卒,平頭百姓。上至流氓潑皮,下至和尚乞丐,都光顧過她的小店。”
“我明白了,”朱四喜笑道:“這裡魚龍混雜,也是獲取信息的好場所!”
“孺子可教也,”張三瘋夾個羊肉夾餅給她,慈眉善目,“喏,多吃點,你們一路顛簸辛苦,吃飽了纔有力氣找爹。”
水足飯飽,張三瘋帶秦少傑和朱四喜由鳳凰街七拐八拐,拐進一簡陋民房,“喏,這就是我家了,這裡是院子,我住東房,西房、南房、北房都空着呢,二位不要客氣,隨便挑。”
秦少傑四下轉轉,“瘋伯,這麼大的房子,就你一人住呀?”
“呵呵,”張三瘋拍拍胸脯,“沒錯,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唉呦,”朱四喜掩鼻關上北房吱呀木門,“這裡是茅房呀。”
“呵呵,”張三瘋一副笑面佛模樣,“這北房又稱茅房,是江湖重地呀。”
“那您還叫我們選什麼,”秦少傑轉頭向朱四喜,紅絲帕一擺,故作清高,“別說本姑娘不謙讓,喏,兩間房讓你先選。”
“嘿嘿,多謝姐姐。”朱四喜嬌嗔行了一禮,“我要南房,視野敞亮,陽光充足。”
“行,我要西房,跟瘋伯門對門。”
天色漸幽,暗雲籠月,看不到半顆星子。二人各自回屋收拾,準備就寢,好養足精神,開始明日找爹之行。
秦少傑躺在硬邦邦牀板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正想着明日如何找爹,忽覺後背瘙癢異常,似有螞蟻在爬。左撓右蹭,瘙癢愈來愈厲,根本無法入眠,遂竄跳而起,敲門去找瘋伯抓癢。
“瘋伯,瘋伯,你睡了沒?”秦少傑搔着後背,“西房的牀板怎麼回事,是有跳騷還是白蟻呀?”
瘋伯睡眼朦朧,披衣起來開門,見門口站着個細長高挑,麪皮白淨的青年小子,嚇了一大跳,“你是何人?!”
“瘋伯別慌,是我呀,大禹,男扮女裝的大禹。”秦少傑抓耳撓腮,愈加難受,“西房是不是有蟲,我怎覺渾身刺癢?”
“哎呀,原來蔥心綠的臭皮囊下,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夥子。”張三瘋忙笑拉他進來,“我這兒有藥酒,專治蚊蟲叮咬,皮膚瘙癢。”
秦少傑除了上衣,讓張三瘋爲他擦藥,“瘋伯,你還沒回答我,西房到底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張三瘋避而不答,“哎呀,不知道更安心,年輕人又何必刨根問底。”
秦少傑一聽愈發想知道,“瘋伯,我這人好奇心強,你就跟我說說唄,我不嫌髒。”
“行,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跟你叨咕叨咕。”張三瘋悠悠回憶道:“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從外面喝酒回來,忽發現一個黑衣人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我家門口。我便將他背進西廂房,爲他診治傷勢,見他全身紅腫淤青,身上撓了道道血痕,便知他中了一種奇門劇毒。我無法破解,結果沒過三天,那人就,”
張三瘋擡眼望望窗外,只見一道凌厲閃電劃破長空,轟隆一聲巨雷響,大大小小雨珠噼裡啪啦掉下來。
“誒,大禹,大禹,你跑哪去了?”張三瘋一轉眼間找不到秦少傑,在房內四下翻找,卻見他顫抖躲進瘋伯被窩,“瘋,瘋伯,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也活不過三天?!”
“嘿嘿,看把你小子嚇得,說好不害怕的。”張三瘋大手掀開棉被,“小子,出來吧,剛纔我所講故事,跟你身體瘙癢沒半點關係,逗你玩兒呢。”
“瘋伯,大丈夫可不能說謊,你當真逗我玩兒呢?”秦少傑抱住張三瘋胳膊問。
張三瘋望着他熠熠閃光的黑目,拍拍他頭,“真的,剛纔的故事是瘋伯即興編的。西廂房年久沒人住,蚊蟲跳騷蝨子橫生,今晚可讓它們逮到一塊肥肉,呵呵。”
“唉,嚇死我了,”秦少傑抱住張三瘋軟綿綿被褥,“那裡太多害蟲,我不回去了,我跟你睡。”
“啊?傻小子,我又不是花姑娘,你鑽我被窩幹什麼。”張三瘋擡一隻臭腳上牀,恐嚇道:“我有腳臭口臭加狐臭,還打呼嚕說夢話,沒人敢跟我睡呢。”
“我不管,我就要在這兒睡!”秦少傑一副有恃無恐嘴臉,賴在牀上不走,棉被矇頭,“我先睡了,瘋伯晚安。”
顛簸勞碌一天,朱四喜躺在如硬板棺材的簡陋小榻上,倒也睡得香甜,夢裡重回雞飛狗跳縣,春暖花開,陽光明媚,鳥語花香,自己在城外綠油油郊野上閒步,心情恬淡,隨手採擷小河邊嫣紅蓓蕾小花,河水閃瑩瑩亮晶晶……忽然,面目可憎的秦少傑穿着一身火紅縣令官服從天而降,仰頭哈哈賊笑,擡腿一腳,將她踢進那小河溝溝裡,這陽光普照的,水咋還這涼呢?
朱四喜午夜驚醒,卻發現棉被全溼,南房內一片汪洋,連鞋拔子都似遠揚扁舟,漂渺於煙波浩蕩江湖。她鎮定擦擦面頰雨水,仰頭望望屋頂漏瓦片片,一臉無奈,兩手一攤,三聲無助:“嗷,漏雨啦!”
朱四喜忙從江河湖海里撈出鞋拔子,頂着一頭溼漉漉亂髮,披衣出門。
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夾着電閃雷鳴聲,大珠小珠落玉盤聲,房內此起彼伏鼾聲,“瘋伯,瘋伯,開門呀,我房裡漏雨啦!”
“你們兩個小祖宗,還讓不讓我睡個安穩覺了。”張三瘋睜開惺忪睡眼,嘟嘟囔囔,伸着懶腰起來開門,卻正見一披頭散髮、蒙着白牀單、渾身溼透的女鬼輝映電閃雷鳴,站在門口,陰森森道:“瘋伯,我等你好久了……”
“啊!”
“啊!”
“嗷!”
“嗷!”
那“女鬼”推他進門,一把將白牀單扔在地上,扯着自己溼漉漉亂髮,跳腳急道:“瘋伯,那南屋的居住條件也太差了,屋頂漏雨嚴重,我的牀都快漂起來了!”
“唉呦,原來是小禹呀。”張三瘋聽出她聲音,舒了口氣,忙找條幹淨毛巾給她擦頭。
“呼嚕,呼嚕……”秦少傑被二人說話聲吵醒,揉揉睡眼,半夢半醒,“誒,矮倭瓜,我剛纔還夢到你在解元樓剁倭瓜呢,咋一睜眼,你跑這兒來了?”
朱四喜狠瞪他一眼,一條溼嗒嗒毛巾丟去,正好蓋住秦少傑半張俊臉,“你倒在瘋伯被窩裡睡得香甜,我的南房全被淹了!”
“淹了?淹了好!”秦少傑拿開毛巾,不改往日幸災樂禍嘴臉,讓出半張牀給她,“喏,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瘋伯的牀分你一半!”
張三瘋映着燭光,細眼打量眼前這年輕姑娘,只見她臉如蓮萼,脣似櫻桃。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淨,“哎呀,原來小禹是個清水出芙蓉的俊姑娘,我還道你是個五大三粗的夜叉婆呢。好看,好看。”
“唉呦,瘋伯,長得好看頂鳥用,”秦少傑嬉皮笑臉,存心挖苦,“她是能用這一張俊臉讓雨停下來?還是能用這張俊臉把南房屋頂補好?嘿嘿!”
“癟黃瓜,你什麼意思?!真是不求自己混得更好,但求別人混得更差。”朱四喜擼起袖口,發出狠話,“信不信我徒手把你扔出去淋雨!”
“二位別吵,二位別吵,”張三瘋和事老神態又現,“你們兩個找爹要緊,莫不要爲小事傷了和氣。小禹今晚先在這裡過夜,明天咱們一起修補南房。”
朱四喜鼻孔輕噴出個“哼”字,“我給瘋伯面子,好女不跟男鬥!”
“咱第一天來濟州,我才懶得跟你吵呢。”秦少傑翹翹眉毛,俊嘴一撇,棉被蒙臉,倒頭呼呼欲睡。
“起來,起來。”張三瘋冷手將他從溫暖被窩拉出,“咋這不懂憐香惜玉呢?小禹是女孩,讓她睡牀,你睡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