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父老鄉親, 兄弟姐妹,大叔大嬸,大哥大嫂, 我秦大縣令又回來了!”秦少傑精神抖擻, 跳下馬車, 朝在衙門迎接的秦少文、秦少武、秦少英、朱一筒、朱二條、朱三萬等人招手歡呼道。
“爹!”衆人齊齊奔跑過來, 無視秦少傑, 一窩蜂衝向馬車,扶二位爹爹大人下來,“爹, 您終於平安來了!”
“額,”秦少傑略顯凌亂, 回頭望望他們, 委屈巴巴, “沒良心,見到爹就不理我了……”
衆兄弟姐妹簇擁着二位爹爹大人進衙門, 雞一言鴨一嘴,歡聲笑語,喜氣洋洋。
“爹,這就是我們的雞飛狗跳縣。您看,民風淳樸, 生活富足, 是萬里挑一的居住勝地呀。”
“爹, 這就是我們的縣衙。雖不比咱在金陵的豪宅, 可麻雀雖小, 五臟俱全,我們在這裡其樂融融, 滿滿的都是愛呀。”
“爹,您一路辛苦,快請進去歇歇,我給您泡藥澡解乏呦。”
“爹,您可想死我了,我昨晚還夢到您指導我讀書寫字呢!”
“爹,二位母親大人親自下廚,已備下滿桌子好酒好菜,等着爲您和秦伯伯接風洗塵呢!”
葡萄美酒傾古甕,黃羊羹湯滿碧盤,異果堆筵,奇花散彩,濟楚菜蔬,好不豐盛。衆人入席,把盞言歡,濟州故事、風俗見聞、家裡家常,無一不談。
秦少傑察言觀色,見衆人皆歡愉,唯獨朱二條細眉緊鎖,飯沒吃上兩口,話也沒多說兩句,只低頭揉捏絲帕,一副“美人卷珠簾,端坐蹙娥眉。不肯吃飯菜,不知心恨誰?”模樣。秦少傑眼珠一轉,笑嘻嘻打趣道:“二條姐,一月不見,你越發苗條了。怎麼不肯吃飯,是又抑鬱了麼?”
“抑鬱?”朱二條朝他翻翻薄眼皮,“自從遇到你們,我哪天不抑鬱了?”
“呵呵,二條姐講冷笑話的水平越來越高了。”秦少傑略顯尷尬,“誒,我也有個冷笑話,給各位講講。話說在濟州時,有個算命的跟我講,我二百歲的時候會有個大劫難。你們說,可笑不可笑?哈哈!”
朱二條白白眼皮,“咋的,墳讓人刨了?”
“額。”秦少傑滿臉尷尬,立時無語。
秦少文輕輕嘆了口氣,在旁忙使眼色,低聲提醒四弟不要招惹朱二小姐。
朱四喜也覺察出朱二條氣場不對,側目望望秦少武,只見他自顧自低頭吃飯,也不怎麼愛說話。爲緩解尷尬氣氛,朱四喜沒話找話,朝秦少武讚道:“少武二哥,你身上這套衣服真好看,以前都沒見你穿過。大家看看,少武二哥今天是不是相當英俊呀?”
朱二條不爲所動,撇撇小嘴,“我猜他小時候一定偷吃過寺廟貢品。”
“哦?二條小姐真是料事如神,我小時候的確騙二哥吃過寺廟的貢品,後來還被爹將我們一頓好罵呢,哈哈。”秦少傑興致陡起,“誒,二姐小姐怎猜出他偷吃過貢品?”
朱二條朝秦少武狠翻個白眼,“長得跟遭天譴似的。”
“額……”衆人皆顯凌亂,低頭默默扒飯,開始了長達一個世紀的沉默……
午飯過後,朱四喜找二條談心,輕敲她房門,“二姐,你在嗎,二姐?”
朱二條細眉緊蹙,捂着胸口給她開門,“四喜,是你?”
房門一開,一股藥酸味兒迎面撲來,朱四喜恍若回到金陵侯府。
朱二條一副病東施模樣,顫手給她倒了杯藥茶,“四喜,眼下春暖,正是萬物生長,疾病蔓延的旺季。我這藥茶裡有甘草、黃芪、野菊花、山豆根、蒲公英、桔梗、板藍根、麥冬、薄荷、馬齒莧、穿心蓮……有病治病,無病養身。”
“額,二姐,”聽朱二條叨唸藥名,朱四喜耳朵嗡嗡直響,“剛剛聽大姐說起,罪臣馬闢精的夫人晴荷已到雞飛狗跳縣多日。我知這馬闢精被關在衙門牢房,秦家二哥又在衙門幫忙做事,他與晴荷有所接觸,也是在所難免。秦二哥爲人正直,深明大義,定不會做出什麼出格舉動,你大可放寬心呀。”
卻見朱二條搖頭苦嘆,一副哀哀欲絕之容,“四喜,你是不知,那關晴荷雖爲昔日黃花,可少武見了她,那是走不動路,說不出話,整天形神恍惚的,魂兒都被勾走了。任我如何勸說,他都不聽,每天非見上晴荷一面,方纔安心呀。”
“二姐嚴重了。”朱四喜耐心寬慰,“秦二哥古道熱腸,是可憐晴荷千里尋夫,孤苦無依。況且馬闢精已被饅頭,不,燕王判了秋後處斬,晴荷心中自然難熬,想盡辦法救夫,有什麼失禮之處,也是情有可原。二姐你大人大量,莫不要跟她一個可憐的婦道人家,一般見識。”
“就因馬闢精將被處斬,我才擔心。”朱二條高瞻遠矚,憂心忡忡,“依少武的性子,見她孤零零一人,定會伸出援手,接回來照顧。說不定,還能將她娶了呢,嗚嗚……”
秦少傑在庭院閒逛,見秦少武正一人坐在石階上發呆,忙笑嘻嘻上前搭話,“誒,二哥,你發什麼愣呢?”
秦少武扭過頭去,後腦勺對着他,“沒事,沒事,我一個人想點事兒。”
秦少傑嬉皮笑臉,跳到秦少武面前,“二哥,聽大哥說你最近手頭拮据。是不是在想借錢,又想不出跟誰借呀?”
“你這混小子,又拿我尋開心。”秦少武拍拍秦少傑腦袋,“四弟,我知你找我所爲何事。不必多言,二哥我心中自有主意。”
“你有主意啦?”秦少傑歪頭逗他,“那跟四弟我叨叨唄?”
秦少武嘆了口氣,“我考慮很久,大丈夫敢作敢當,若馬闢精真被問斬,我願意爲自己曾經的感情負責,力排衆議,承擔起照顧晴荷的責任。”
“額,這就是你的主意?”秦少傑搔搔腦袋,滿是不解,“那二條呢?你是不是也應該爲現在的感情負責呀?”
“朱老爺現在雖被削爵,可他名下生意遍佈全國,仍可做一方富賈。”秦少武思量解釋道:“二條有父母雙親,姐姐妹妹陪伴,富貴小姐,衣食無憂,日後定能覓得十全郎君。而晴荷卻形單影隻,孤苦無依,大丈夫當捨生取義,我有責任幫她。”
“二哥,我知你俠義心腸,可你對晴荷是憐憫,不是愛。”秦少傑與他比肩而坐,推心置腹,“別怪兄弟我說話難聽,這種憐憫,只會害了晴荷,使晴荷、二條、和你痛苦遺憾一生。”
“這,我也知二條對我真心。我對她何嘗不是。她若真非我不嫁,”秦少武愁眉苦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屬平常。大不了我將她二人一同娶了。”
“啊?你怎會這樣想?”朱四喜從二條房中出來,正巧路過,聽到二人說話,立時來了火,竄跳上前,“好啊,滿口仁義道德,其實花心大蘿蔔一個,虧我還在二姐面前爲你好話說盡。”
“沒錯!”朱三萬不知何時,拉着秦少英也跑了過來,一副義正詞嚴嘴臉,嚴肅指責,“秦家二哥,我告訴你,我二姐對你一心一意,你不能對她三心二意。你若敢始亂終棄,我朱三萬第一個不饒你!”
朱三萬說着,使勁兒掐秦少英胳膊,擠眉弄眼,“英英,說話,該你說話了。”
“唉呦,二哥,是小萬萬逼我說的,你可別怪兄弟額。”秦少英翹着蘭花指,苦口婆心,“二哥呀,男人應該從一而終,則能三妻四妾呢?況且那個關晴荷,是昔日黃花。二哥,我們兄弟都是明眼人,想當年在金陵,人家連正眼都沒瞧過你呀!過了這麼長時間,你怎麼還沒想通。咋的她來了,你就又神魂顛倒,不明是非了呢?”
“你們,你們,”秦少武漲紅了臉,身子微顫,“胡言亂語,你們什麼呢!”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爲,太讓我們失望了。”朱四喜氣得不行,擡槓挖苦,“你現在是不是特希望馬闢精被斬,你好抱得夢中情人歸?我就偏不讓你如願信不信?”
“唉呦,秦家三哥,你咋就這麼不開眼呢?”朱三萬滔滔不絕,“晴荷只是個心中惦念夫婿的馬伕人。她接近你,不過是想借咱們與饅頭,不,燕王的那點交情,幫她夫君脫罪。逢場作戲,過眼雲煙,你又何必當真?”
“你們,你們,”秦少武被衆人氣紅了眼,“胡攪蠻纏,不可理喻!我跟晴荷清清白白,天地可鑑,哪由你們胡說,毀人名節!”
“唉呦,這還沒娶進門,心就向着她了。”秦少英蘭花指亂翹,“你若把她娶回來,還不得五穀不分,六親不認了?要我們這些做兄弟的寒心呀。”
“唉,晴荷雖然可憐,那也是她自擇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命運不濟,遇人不淑,咱幫也得有個限度,咋能把自己都搭進去呢。”秦少傑白眼亂飄,“二條姐纔是我們公認的未來二嫂,其它人我們一概無視!”
“唉呦,大下午的吵吵什麼呢?”秦少文午睡醒來,伸着懶腰出門,“大哥我好不容易睡個安穩覺,都被你們攪了。”
“大哥,你來評評理。”秦少傑忙拉秦少文過來,“二哥不聽我們勸告,執意要跟晴荷廝混一起,都引起公憤了呦。”
“是呀是呀,”秦少英翹着蘭花指幫腔,“大哥你快幫忙勸勸他啊。”
“你們,你們顛倒是非,不分黑白,”秦少武口戰羣雄,都急紅了眼,“我熱心幫助人家,有何不對?!”
“唉呦,都別吵了。”秦少文打着哈欠,安撫衆人,“大家急什麼,不論什麼事,都要順其自然嘛,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還有什麼村?!”朱三萬火燒眉毛,“眼看着秦家二哥都要把那昔日黃花娶進門來,都沒我二姐什麼事了!”
“對呀,”朱四喜抓着秦少文肩膀,拼命搖晃,“秦大哥你長兄如父,可不能不管,你得說句公道話呀……”
衆人正吵嚷間,胡師爺哆嗦着腿肚子,飛奔進來稟報,“大,大,大,大人!二位,大,大,大人!大,大,大,大事!饅頭,不,不,燕王,燕王來雞飛狗跳縣視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