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的三天,雅勤高二年級進行了一年一度的換班考試,在陸西城的鼓勵下,一直髮奮讀書誓拿東苑榜首的林音,順理成章地金榜題名拿到了高額獎學金,並且作爲“雅勤高材生”被重新劃撥到了紫苑高二學年部,東西城的矛盾略微緩和了些,經歷了這麼多的事,肝膽相照的姐妹淘在紫苑重逢不免有些百感交集,當然這集中體現在池小緣又悲又喜地撲到林音身上悽絕地朝她的臉蛋親了又親,蹭了她一臉溼漉漉的口水和藍色眼影,歡呼着說:“林音,你可算回來了,平時你在的時候不覺得什麼,你走的這幾個月班裡風調雨順的無聊極了……”
“搞了半天我是來給你們找樂的啊?”林音抿着嘴脣作勢扳住臉,狠捏池小緣的鼻子,“反正要重新分班了,我們會不會在一個班還不知道呢!”
這個週一早晨的陽光格外明媚,熟悉的學苑路上花香怡人,越過那片看上去風和日暖實質上卻波暗涌的東苑,林音推着小綿羊,池小緣挽住她的胳膊指向綠草坪對面的遠方長廊,“同學們都在那邊呢,我們去看新教室。”
換班公告貼在通往教學樓的紫苑長廊,全年級同學蜂擁着紛紛翹首眺望。
“我這裡有全套山下智久的片子唷!如果想看的話,就祈禱跟我同班吧?不過——”池小緣眉飛色舞的表情閃過一絲喜悅,驚叫着猛戳她的名字,“林音!池小緣!果然一班的耶!溫御……上帝……”
身旁的溫御臉色沉了沉,惋惜的扁了扁嘴,“聽說,葉黎珊可能會因爲家庭問題被調到東苑。”
林音在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後,馬上就找到了陸西城和項北的名字,她事先沒料到這次的分班政策只是東苑和紫苑交換幾名學生的小變動,一班人馬換了教室仍然在一起,然而,班級姓名中果然沒有“葉黎珊”這個名字。
林音垂下長睫,這件事之前也略有所聞,雅勤是個太現實的地方。
人走茶涼,這個社會又何嘗不是呢?
“不要這麼鬱結了,雖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但好在你總算回來了,不知道黎珊現在的心情怎麼樣了……”
池小緣和林音愁容滿面地趕去新教室,向陽面的走廊落地窗迎着溫暖的陽光,比以前寬敞明亮,兩人在門口往裡走,恰恰跟捧着儲物箱的葉黎珊打了個照面,仍然是富家公主的華麗套裝,優雅的音容笑貌,柔和的笑眼以及溫暖的脣角。
三個女生同時擡起眸,欲言又止地看着彼此的臉,連笑容也憂傷了起來,葉黎珊平靜地看着林音,“恭喜你,我早就說過,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
周遭洶涌着女生們譏誚的喁喁私語,迥異的目光利劍般地朝門口掃射。
林音發怒地瞪向教室裡唯恐天下不亂的麻雀們,擡起手搭在葉黎珊冰涼的手背上,“告訴我,你和你媽媽,現在過得怎麼樣?”
葉黎珊淺笑,輕聲與她耳語:“我自己之前也攢了一些私房錢,生活不是問題。”
林音怔怔地看着這個昔日柔柔弱弱的柯靈城第一公主在逆境中微笑的樣子,心酸得皺起了鼻子,眼前霧氣濛濛,“葉黎珊,你真的要去東苑嗎?那裡……那裡……”
“難道會把本小姐生吞活剝了不成?傻瓜,我是葉黎珊。”一如既往,她倨傲地揚起了驕傲的脖頸,趾高氣昂地笑起來。
哪個養雞場能接受一隻天鵝湖成長起來的純血統白天鵝呢?
就在林音失神的時候,走廊響起一陣大聲的尖叫:“還要堵在門口聊多久啊,讓開啦!擋路狗,真是出門不利遇見鬼了!”
刺耳的尖聲足以刺碎一百個氣球,兩個富家女拿着文件夾推開林音,闖進去時撞在葉黎珊的身上,文件夾卡在儲物箱一齊摔在了地上。
“別告訴我你是故意的!”林音氣得大叫。
富家女朝她瞪大眼睛,這個曾經被葉黎珊教訓過的女生,低頭瞅着混在一起的書本資料,突然扯住葉黎珊的手腕。
“你現在是什麼角色呀?以爲還能在紫苑裡獨霸一方?馬上給我撿起來,撿起來!”
葉黎珊笑容可掬的輕喃一聲,“狗仗人勢。”
女生勃然變色,揮起巴掌,卻被林音疾言厲色地攔住了,“你敢動手看看。”
“林音,你幼稚喔,還跟她混呢?”另一個女生捧着馬克杯走來,拽過林音的胳膊,鞋尖踢開了富家女的兩個文件夾,舉起杯子傾倒,傾倒。
溫熱的咖啡嘩嘩地灑在儲物箱裡,澆在了葉黎珊的本子上,嘲弄地嘻嘻笑:“不是落馬了嗎?在星城被雙規的人已經意味着判刑了,再等幾天,恐怕就是雙開了……”
“閉上你臭嘴!”
同時“啪”的一巴掌,林音甩了富家女一個耳光!
“你敢在紫苑動手打人?!”女生尖叫着捂住臉轉過來,剛想還手,被另個女生擋在身前,告誡般地搖了搖頭,“算了,還沒看清楚狀況嗎?這紫苑啊,以後就由她獨霸天下了!”
周圍聚攏了一羣看熱鬧的同學。
“我有什麼不敢的?”林音蹲在地上將書本拾掇起來,抱起箱子遞給葉黎珊,惡狠狠地環顧四周,“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人羣之中有女生們誚笑:“你瞧!這個東城女飛上了枝頭,把上了陸西城,踹下了葉黎珊,現在是比未婚妻還純正的正牌女友,居然還有本事和姓葉的惺惺相惜……”
“哈,什麼奇怪的事不能發生?誰敢惹這個新任女王啊,小心惡魔纏身喔!”
池小緣趕緊扯了扯葉黎珊的手指,帶她拐到走廊裡,身後亂了套,可畢竟都是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同班同學,換班第一天就咄咄逼人句句刺耳……
“女王,是嗎?”林音牽起脣角,傲慢地昂起頭,一步一步地逼近赤口毒舌的女生們,“好啊,不過跟我這個女王混,PARTY?SHOW?SPA?……什麼都不會有!”
漸行漸遠的葉黎珊扶着走廊牆壁,聽見身後林音似乎又回到從前充滿了能量的抗戰模式。
“是啊,這才真正的林音。”苦澀地抿住嘴脣,那些話聽起來,對於葉黎珊來說,竟是那麼大的諷刺。身後恍惚又靜了下來。
忽然響起奔跑追來的腳步聲,同時拍了拍葉黎珊的肩膀,她吃驚地轉過頭……
居然是神采飛揚的林音!
林音卷着胳膊斜睨她,“打算就這麼一走了之?”
“怎麼了?”葉黎珊嘆息一聲,“事到如今,你還不打算放過我?”
“是的,你沒那麼容易擺脫我。”林音微笑點頭,“所以,我決定跟你一起去東苑普通班,繼續跟你糾纏。”
葉黎珊震驚地睜大眼睛,“你說什麼?”又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你,不恨我?”
林音不置可否地咬着牙,“恨,非常恨,我一直想不通葉黎珊你怎麼變得那麼壞啊,不過,最不甘心的是三年以來一直被我罩着的你,竟然能把我耍得團團轉,所以我不過輕易放過你的!”說着,她朝眼眶通紅的葉黎珊舉起拳頭。
葉黎珊抽着鼻子“哧”地笑了,“得了林音,你別裝了,裝兇狠這一招,你差我太遠了。”
“你可別小看我!”林音繃緊了臉,低聲喝道。
池小緣感動地滿眼紅心閃耀,大叫着原來“BL”竟然也如“GL”般如此美麗,林音和葉黎珊同時朝她翻了個白眼,忽然一起笑了起來。
林音接過葉黎珊手中的儲物箱,朝窗外望過去,“那我們就去東苑繼續較量好了……”
一上午的暫休辦理了轉班手續,中午三個女生去星巴克吃點心,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心無芥蒂的三姐妹BFF時代。
三姐妹挽着胳膊在路上橫成一排,林音在中間控制步速,偶爾葉黎珊看見前面哪個美眉戴了新款的Chanel太陽鏡,尖叫着碎步往前跑,這時池小緣回頭看見某個貌似吳尊的極品帥哥,驚呼着轉身往後狂奔……於是,林音感覺自己在一瞬間被撕裂了,“歸隊!向前、向後——轉!五分鐘之後集合,哈眼鏡的哈帥哥的,速度解決!”
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啊。
午後陽光充沛,雅勤東苑春和景明,東苑高二6班的窗外走廊裡,簇擁着比肩接踵層層疊疊的學生,嘈雜的嗡嗡聲不絕於耳。
教室正中央,葉黎珊和林音坐同桌,神情古怪地互相對視一眼。
而後,兩人脖頸咯吱作響慢慢地,往兩旁左右望去——
周遭空曠無人,橫七豎八的課桌後面……居然是項北斜倚在窗邊慵懶翹着的二郎腿,陸西城晃眼的一襲LV,溫御顫巍巍地擋住臉的一本漫畫書,以及池小緣在專注塗抹的煙燻眼妝……
爲什麼?
紫苑三人組和池小緣也會出現在東苑?
這時候池小緣朝走廊張望了半天,興奮地放下梳妝鏡,大聲嚷嚷:“哎,你們知道嗎?申請5班和7班的人數爆滿了呀!聽說麥主任的電話都打爆了!”
“爲、爲什麼……”窗外擁擠的女生超乎想象,溫御染了重度口吃。
項北用春節小品的某音調接過他的話,懶散地打哈欠,“爲什麼呢?可是爲什麼呢?爲什麼空前絕後的紫苑夜帝就這麼明晃晃地坐在這裡也沒人投懷送抱呢……”
池小緣努了努粉嘟嘟的嘴巴,比劃一根手指緩緩移動,突然戳向玩PSP的陸西城,“哈!不瘋魔不成活呀!太子爺轉到東苑6班,紫苑千金班全都炸開了鍋,有太子的地方纔是皇宮嘛!”
溫御好奇地從漫畫書背後探出兩隻眼,“那爲什麼是5班和7班?”
“溫呆子,你是不是假期的養成遊戲玩傻啦?”池小緣指頭戳溫御額頭,得意地甩着手中的睫毛膏,藍黑色的膏體飛到了溫御的鼻子上,“因爲我們6班,已經有正宮娘娘和皇貴妃了!還有其他人的立足之地嗎?”
陸西城陰沉地朝牆壁別過身,專心按鍵盤,裝作沒聽見。林音和葉黎珊黑着臉,瞪了一眼池小緣。氣氛頓時僵凝,項北見狀按住額頭大嘆一聲,“池同學,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爛的比喻。”
池小緣才察覺到四個人一臉非殺即剮的恐怖表情,乾巴巴地大笑兩聲,從包包裡掏出數碼相機,招呼大家聚集在一起,“來來來,爲我們六人組的東苑生活慶祝,來一張全家福吧?”
“誰來拍?”
“當然是我了。”
“去去去,本大爺的御用攝影師只有一個,西城,來……”
顯然貧瘠樸素的東苑並不像富麗堂皇的紫苑那麼有趣。
這次的“搶拍遊戲”竟然是項北主動提議的,兩個星期的東苑生活已經讓百無聊賴的項北心甘情願地又去銀行換了一千枚一塊錢,然後,和陸西城坐在教室裡……拋硬幣玩。
地板上鋪着的密密麻麻的銅板在陽光中熠熠發光,某個同學在邁進教室之前突然愣在門口,隨後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頓悟般地離開了。
以至於雅勤紫苑高二6班的教室裡只有“西北二人組”彷彿擱淺在海灘上被太陽炙烤得乾巴巴的兩條魚,相濡以沫地昏昏欲睡。
走廊裡逐漸聚集了竊竊私語的女生,忽明忽暗的聲線與視線中充斥着曖昧的笑意,這扇門所框住的景象在窗明几淨中顯得有一些羽化模糊。
透過落地窗的灼烈日光正以一種飛蛾撲火的姿態照耀着兩個背靠背仰枕在彼此肩膀上的男生,醞釀着旺盛精力的兩具桀驁的身體,此刻柔然相依,周身白亮亮地掠起了一層層的浮光漣漪。
“該上課了?”項北細長眼隙被長睫覆蓋,下瞼映着扇形的黑影,撇過頭時高挺的鼻翼頂在陸西城的側額上,“怎麼沒人進來,這節不是體育課嗎?”
陸西城懶得答話,項北又聒噪了起來,“我對東苑不熟悉,這邊的課時怎麼這麼多啊!我們去紫苑保健室睡吧,保健老師和我很——熟——”
門外的竊竊私語似乎變成了小騷亂。
陸西城的胳膊越過項北的額頭繞過來,揉着酸澀的眼睛,“……他們,笑什麼?”
“女人嘛……”項北慵懶的口吻中帶了點兒輕佻的邪肆,以一個絕對完美的錯位傾側了臉,“女人是一種總渴望追求一個什麼答案的動物啊。”
“什麼答案。”陸西城連提高語調疑問的力氣也不願使。
“啊……原來Kappa的喻義是,”項北稍微用力往後壓住他,“斷——背——”
話音剛落,忽然朝前方探去的陸西城扳開項北索性拿他當靠墊的身體,“信不信我劈了你?”
“行啊!”項北突然提起了精神,抖擻地提議,“不妨給我推一輩子的輪椅。”
陸西城冷笑:“小心我把你推到珞櫻大道的雙黃線上自生自滅。”
“不怕不怕,將來我殘廢了,你還要推我去巴林島看海蛇。”
“看什麼海蛇,給你個放大鏡,趴在院子裡看蚯蚓吧。”
“……”
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將那些惡劣思想從雅勤女生的腦中遞解出局的,走廊裡一波三折的嗲呼集結成一束高壓電流直襲上身,不知是惱火還是羞躁,陸西城冷冷地瞪向門口,而迎面撲來的卻是愈發熾熱的目光與激烈的討論,隨手抓起一疊課本摔出去。
雅勤校園不論紫苑還是東苑,但凡知曉陸西城的人都知道,被他下過通牒的人,絕捱不過三天,結局堪比戰爭孤兒。
女生們嚇得尖叫一聲作鳥獸散,可漸行漸遠的清脆笑聲並沒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其他人都去哪兒了?”陸西城突然板着臉地站起身。
wωω ▪ttκá n ▪¢ ○ “嘻唰唰,據說在東苑有一項很時髦的集體活動叫做‘義務大掃除’,葉黎珊和林音被分配到階梯禮堂擦玻璃……咱們去觀摩吧?”項北失重地往後歪了一下,見陸西城坐回自己的座位,悶聲悶氣地按手機。
那段日子數學老師一直執著地站在高二6班的講臺上糾纏“三角形爲什麼具有穩定性”的問題,而東苑六人組……就是兩個鐵三角,這個糾結的雙重組合在擁有50多名學生的高二6班也十分難得地平靜了下來——
雖然那全歸功於“我懶得跟你吵”這句在根本上並不妥協的結束句。
彷彿回到了三年前那一段年少的時光。
早晨第一節英語泛讀,項北坐在東苑熱氣蒸騰的大教室裡百無聊賴地咬着筆桿子,在老師轉過身寫板書時扯出嘴裡的木糖醇,捻在兩指之間,悄悄站起身,瞄準好了,輕輕一彈,不偏不斜地黏在了林音的頭髮上。
“項北,你怎麼……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林音揪着口香糖陰森森地走到他的桌前,像個“幼兒園阿姨”與項北對峙,良久良久,突然擡起兩隻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臉蛋往兩邊無極限地撕開,撕開……
第三節課間休,項北打完籃球回來,見林音層次分明的披肩發上被黏了口香糖的地方突兀地剪掉了一塊,頓時幸災樂禍,彷彿一隻驕傲的蛐蛐兒大笑着昂首挺胸地走過去,“蛛蛛女,怎麼了?鬼剃頭了?”
林音照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腳。
兩個從小不共戴天的夙敵在使用了柔道跆拳道無間道撕打在一起時,溫御和池小緣在走廊裡把風,在葉黎珊啞着娃娃音喊着“別打了……林音,他居然碰到你的臉……別打了……項北,她扯亂了你的髮型……”這種加油潛臺詞中還不忘警惕地張望着門口,生怕唯恐天下不亂的陸西城會突然出現。
如果惡少撞見這種動拳頭的場景,恐怕就不是“鬧着玩”而已了,或許會發生血腥事件。
西北組合之一項北的孤身奮戰後果極其慘淡,午餐之後項北躲在保健室睡午覺,聽到鬧鈴響起時,一如既往地,閉着眼睛,翻過身,大手一揮拍在鬧鐘上……
“啊——”整個紫苑迴盪着男生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可憐兮兮的項北,舉着血淋淋的右手,從牀上爬起來,才發現臨睡時在桌上擺放的鬧鐘,被人拿開得遠遠的,而原來的那個位置,居然擺了一盆仙人球。
半途而廢的戰士被迫休戰之後滿腔怒火,也許會覺得心裡憋屈(導致林音在化學實驗室洗器皿時摔碎了試管),也許會怨念重生(導致項北蹲在影音室的牆角擺幾根白蠟燭詛咒她一輩子買方便麪沒有調料包)……但敵對方已經達成一致協議,逐漸養成了“不管戰爭如何激烈,只要陸西城參與了,就立即休戰”的好習慣。
因爲那個對胡攪蠻纏不大靈光的陸西城一旦在脣槍舌戰中不小心戰敗了,就會在月黑風高之夜變身爲吸血鬼伯爵的黑化狀態,說白了就是蠻不講理。
起初溫御以一種“我謙讓你”的眼神將一杯從紫苑餐廳買來的鮮榨獼猴桃汁送到陸西城的嘴邊作爲謝罪,卻被他揚手一揮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