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懂得報復”這句話在項北的潛意識裡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愈發的根深蒂固。
陸西城和林音顯然沒有達到項北的境界,依舊一個默默地攝影,一個默默地做菜,剩下來那位則默默地看“兔女郎”,倉庫裡每天都飄出不同的家常菜香味,屋子裡的傢什越買越多,角落裡的花花公子越堆越高,暗房裡繩子上的照片也越晾越多,然而捧着兔女郎卻心不在焉的那位鍋蓋頭哲學家越來越不滿地發現,林音竟然逐漸佔據了他的御用攝影師的大部分底片!
這個令人震驚的發現讓項北原本放鬆下來的心再度警惕起來,更令人氣憤的是,陸西城對林音的態度不再是以往那樣連諷帶罵,有一次,他居然對她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那隻白癡貓竟然視而不見地轉身繼續做飯,盯着她凌亂的後腦勺,陸西城還一個人傻兮兮地微笑了半天,躲在“豐胸巨臀”後的項北一直偷偷地觀察着這兩個人,彷彿被人搶走了最心愛的高達機器模型,心裡酸溜溜的。
這個東城雜草,哪來的這麼大魔力?
但是因爲清楚瞭解欺負林音爲重點娛樂項目並不像以往那樣有顯著的成就感,於是項北選擇將抑鬱的怨氣撒到了全班的女生身上,而剛剛轉學來紫苑不久的葉黎珊,順理成章地成了炮灰。
首先,他將從前的那些例如“毛蟲”這種低智商整蠱手段依次用過之後,又計劃了一系列破壞性更大的例如“重新設計葉黎珊的名牌小裙子”這種技術性極強的整蠱方法——當他將葉黎珊的BURBERRY裙子剪爛了之後,終於滿足地看見了葉黎珊的眼淚。
而明目張膽、得意洋洋的項北根本就沒把懷裡摟着葉黎珊安撫的那隻東城野貓張牙舞爪的怒吼放在眼裡。
這天下午項北贏了B班三場網球賽,在拉拉隊的簇擁下傲氣凌人地扛着網球拍回到教室裡,咕咚一聲四仰八叉地仰靠在自己的座位上昏昏欲睡。
政治老師喊上課的時候,作爲班長的林音喊“起立”的嗓門比平時大了幾倍,瞪着項北的大眼有一股惡狠狠的氣勢。
在一片桌椅碰撞聲中,全班同學幾乎同時聽見“嘶啦”一聲。
有那麼一瞬間,項北石裂了。
報復,東城貓女的報復。
椅子上塗滿了萬能膠,他的GIVENCHY撕開了一個大洞,明晃晃地露出了紅色小斑點的CK運動四角褲。
“是她!”項北想也不想地指向林音。
在全班同學都僵住時,陸西城脫掉外套裹住小正太露出的屁屁,三兩步越到林音眼前,指着她的鼻子,“你竟然敢整他?”
那一刻林音微微一怔,然後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
“可是他先欺負葉黎珊的。做錯事情就要承擔後果。”
“什麼見鬼的葉黎珊,難道你不知道項北是我最好的朋友!馬上向他道歉!”
“那你讓他先向葉黎珊道歉!”
“陸西城,現在是上課時間。”政治老師低頭翻書,時不時地瞟一眼旁邊的“小狀況”,似乎早就習以爲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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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絕強又蠻橫的女生!陸西城全然無視政治老師的輕描淡寫,一腳踢翻了身邊的椅子。無辜的椅子嘩的一聲轟然散架。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陸西城,你想打我嗎?”林音突然趁着他不注意,照着陸西城身後就是狠狠的兩腳。
“你!”
猝不及防的痛讓陸西城窘躁地怒火中燒,下意識地想掩住疼痛的地方,又不太丟臉。突然見林音擡腳準備再度朝他身後踹去,急得推了她一把,想用踢的,又怕下手太重,只能朝她的屁股上“啪啪”回敬了兩巴掌。
“陸!西!城!……”林音的臉頰紅得好像煮熟的番茄,尖叫着,“嗚……陸西城,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教室裡同學們一個個瞠目結舌。
那天林音在遭受陸西城的毒掌之後,才覺悟到,這可怕的大少爺在“黑化狀態”下的能力是無極限的,別的男生不敢的事情,他真能做得出來。
或許還會像手冢SAMA那樣,有一招叫做“西城領域”。
倒黴的林音捱打也捱得這麼屈辱。
雅勤制服的裙子又薄又短,很多坐在前排的男生都看見她的櫻桃小褲褲了。衆目睽睽之下,她惡狠狠瞪着陸西城,飛快地地離開了教室,一整天都沒有再出現。
“今天我做的,是不是……”傍晚的時候,陸西城坐在梅賽德斯的後車座只說了這樣幾個字,“是”後面便再也沒有下文。
項北沒有回答。
他想不通了,陸西城教訓別人一直是不需要理由的,更何況是爲了身爲好兄弟的自己。現在他居然爲了林音開始考慮合理與否,他還是以前那個陸西城嗎?
該死的東城人,真是不折不扣的魔女,貓精!
在腦中不出聲了罵了幾句後,項北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垂着頭沉悶地一直玩着不斷ADD導致無限滅團的魔獸Raid,最後在副本里被Raidleader罵一聲“瘟神”一腳踢出了團隊。
當轎車泊在城南倉庫的大門口,兩個男生推開車門之後,透過玻璃窗望出去,愣在車裡足足五秒。
倉庫的門口停着一輛大卡車,原先整齊地擺放在倉庫裡的布藝沙發、成套的桌椅板凳、迷你冰箱、小空調包括項北的“兔女郎”等等,都被人胡亂地堆疊在卡車上,橢圓形鏡框被弄碎了,明晃晃的碎片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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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應就是在疼痛的震驚中,陸西城發狂地衝進暗房,項北緊隨其後。
原本擁擠得有些凌亂的倉庫忽然之間空空蕩蕩,只留下兩個被掀翻的小板凳,那是項北用來放“寶貝”的,地上散落着幾片碗碟的碎片,林音買來的廉價酒精爐滾到了屋角,彷彿被人一腳踢過去。在宛若垃圾掩埋場般的暗房地上,滿地凌亂的黑色碎片稀稀拉拉地散落着,那些珍貴的照片被人扯了扔到了地上,上面滿是洗影液、髒水以及黑糊糊的腳印……放大得最醒目的那一張讓兩個男孩視如珍寶的照片,粉碎,粉碎,已經……再也無法拼回……原來的樣子。
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時的樣子。
而另一個觸目驚心的一幕。
——她來了。
二人同時望向暗房深處的沙發椅,項北倒抽了一口涼氣,陸西城震懾地搖着頭,惶恐之情溢於言表,“媽……”
幽暗角落裡的貴婦人微笑着擡起頭,臉上掛着慣有的冷漠的表情。沒有大聲斥責,也沒有怒不可遏,梅寧芝甚至不願意正視這個髒亂的房間。兩名身着西服貌似保鏢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左右佇立,她挑剔地朝倉庫裡看了幾眼,優雅地站起身,逼近陸西城,然後撫摸着桌上的有一些舊了的相機。
“這些只能用來消遣的把戲,如果你真有興趣,花錢請人到家來教就是了……”
說着,看似不經意地地失手一推,相機“啪”摔在了地上!
隨後,眼角瞥向身後的兩名識眼色的隨從,那二人迅速地撈起靠在牆上的榔頭猛砸了過去。
陸西城愣愣看着自己平日最寶貴相機,而他親愛的媽媽卻絲毫不在意地掃視了一眼四周——
“好不容易你的成績纔有了起色,決不能玩物喪志。好吧,明年你就該中考了,媽先把這裡封起來,不過,媽跟你做個約定,等你成績好了的時候,這個地方就會解封,你會擁有更好的相機。”梅寧芝畫着精緻妝容的臉頰看不清真正的表情,“西城,現在媽媽要去談一樁收購案,希望晚飯時能見在桌邊見到你……不要讓我失望。”
直到梅寧芝一行人離開之後,陸西城緩緩地蹲下來,雙手捂着臉,以爲自己做了一個噩夢,夢醒了之後就能重新看見那張擺滿了家常菜的餐桌,那些洗得乾乾淨淨、散發着洗衣粉香味的沙發套和窗簾,還能看到那架鏡頭上閃着熠熠的亮光的寶貴相機,那些掛在繩子上的承載着記憶的相片……
可是當他慢慢地放下手,伸出手指,一種破碎聲就彷彿從心底震盪而出。
項北乾乾脆脆地哭了,緊靠着陸西城,蹲在地上嗚咽着,“陸阿姨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Chen和我們有過約定的!”
“東城女人的報復……”
哽住喉嚨又充斥着鄙夷厭惡的幾個字,甚連項北也從未從陸西城的嘴裡聽見過這樣的口吻。
“……真的……好卑鄙……”
本以爲能在綁架林音,僱傭流氓恐嚇她乖乖承認告密罪行的項北和陸西城,完全沒有想到那幫地痞居然會因爲覬覦林音的容貌而突然中途反悔,引發了一場震驚星城的城南倉庫縱火案。
那一場大火波及到了四周的輕工業廠房,驚動了附近住宅區的羣衆。
陸西城把再度衝進火海的林音救出來之後,昏迷在倉庫門外。這裡距離警察局只不過一個路口之遠,警車趕來之後將打架鬥毆的年輕人請到了局裡,陸西城一行人被送往附屬於警局的小醫院,病房密不透風的像個小詢問室。
警察拿出三杯純淨水之後離開,在外面反鎖了門。
陸西城甦醒之後骨骼像被敲碎了,渾身抽空般地仰靠在病牀上,他見到項北的胳膊上也傷痕累累,而林音的胸脯在劇烈起伏似乎還沒有從缺氧的極限中緩過神來。
“陸西城、項北,你們倆沒事吧?”林音仍在孱弱地喘息着。
“林音,我們看透了你那張虛僞的臉!我和西城已經成功地被你整倒了,你還在假惺惺?”項北刻薄地白了一眼林音,然後站起身,抓起杯子喝兩口,衝着一直閉着眼睛、沉默不語的陸西城訴苦般的傾訴,“我被Hivi音響砸到的時候差點以爲自己就要命喪於此了,那個音箱喇叭都裂了,而且玻璃劃傷的地方……”
陸西城倏地睜開眼,側頭打量着面容慘白的林音,一語不發。
林音似乎仍未從火宅的恐慌中緩過神,“陸西城……我要向警察反應你的傷勢,讓你先去詳細檢查……”
話音未落,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一陣異常急促的腳步聲,三個人同時頓住了,這是陸西城永遠也不會聽錯的黑色Prada鞋跟敲擊地面的時尚旋律。這時候門外傳來開鎖聲,一位長得很像“毛利小五郎”的警官拉開了門。
西服革履的律師夾着公文包,恭敬地佇立在其身後。梅寧芝穿着淡紫色的Givenchy,表情鎮定,神色威嚴,毫不掩飾地怒視着屋裡的陸西城,精緻的妝容濃重而不失優雅,很明顯是從公司的會議桌上匆匆趕來的。
陸西城皺着眉頭支撐起身,神色黯淡地瞟了母親一眼,下巴的淤青在燈光下更明顯,有氣無力的一聲低喚“媽……”。
之前一向鎮定自若的神後在接到局裡電話時還對警察說“打架只是男孩子發泄旺盛青春的一種方式,難道你沒打過架”,她根本沒意識到事情會這麼嚴重。
印象之中,她的寶貝兒子從來沒在“打架”上吃過虧。
梅寧芝陰沉着臉斜睨左右兩邊:髮絲凌亂的兒子面龐淤青,渾身泥濘,嘴角還有一絲淡淡的血漬;項北嘴角腫了一大塊,疼得一邊喝水一邊哼哼,胳膊上髒兮兮的又紅又腫;而右邊,確實完好無損的東城女生……
梅寧芝蹙起了精心描畫過的眉尖,凌烈的目光凝滯在林音低垂的臉上,喉尖擠出冷峻責備:“聽說西城救了你?我記得這可不屬於陪讀的範疇,林音。”
林音毫不畏懼地接受貴婦人直射過來的眼神,但是緊閉了發白的雙脣,一聲不吭。
瞥見那張蒼白的倦容,林音的倔強和委屈像鞭子一樣抽打着陸西城的內心,他擡起頭,急忙說,“媽,不是……”
“你別插嘴。”一步一步逼近了林音,梅寧芝踱到她的眼前,踩在十釐米高的Prada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輕口薄舌地說,“告訴我,林音,你是不是找那邊的熟人綁票了自己,想敲詐陸家?”
林音微微一笑,雙目直視梅寧芝的凌厲的瞳孔,“我沒有您想得那麼聰明,陸夫人,您高估我了。”
“林音,我怎麼會請一個笨蛋來當西城的陪讀呢?你是一個聰明得過了頭的女孩,”這位衣着Prada的女王的眼神裡閃爍着寒冰一樣的冷光,“我沒有高估你,而是低估了你。”
眼看着母親的咄咄逼人,陸西城心中涌過對母親更加強烈的憤懣和對林音的前所未有的愧疚。可是爲什麼一向伶牙俐齒的林音會出人意料地保持沉默,現在可不是裝淑女的時候,她以前那股野貓般的蠻勁哪裡去了呢?
“媽,你能不能調查清除以後再發表言論,”提高音量的陸西城往前挺起身卻痛得仰靠回去,“這件事跟林音沒有任何關係……”
“你已經學會袒護女生了,而且還是個低級的東城女生?”梅寧芝想到暗房中的那些照片,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雜誌和碟片,陰鬱地扭過頭,看着自己一手養大的、漸漸長成英俊男子卻在袒護別人的寶貝兒子,無名火竄涌而上,“你以爲我不知道嗎?都是她帶壞了你。如果她沒有做出不堪的事情勾引你,你怎麼會這樣袒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