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2章 這樣就好了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墨檀和拉莫洛克都沒再說話。
前者此時此刻的好奇心並不旺盛，而後者也沒再繼續科普那位理查德·杜卡斯院長的傳奇一生。
同爲拉莫洛克口中的‘棋手’，兩個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都截然不同的人其實並沒有太多共同語言，尤其是對墨檀來說，坐在前者旁邊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讓他感到不適了。
就這樣，包括觀衆席上那規模不亞於綜合騎士鬥技大賽的圍觀羣衆在內，所有人都十分得體地保持着安靜，耐心聽完了理查德院長那枯燥、乏味、冗長的講話，全程都處於左耳進右耳出的微妙狀態。
就連那二百來號跟墨檀一起在選手區待命的參賽者們，除了最開始那點兒比賽規則和注意事項姑且有好好聽之外，其它時間基本也都恍恍惚惚，雖然禮貌，但也僅限於禮貌，着實是走不了心。
總結一下的話，【戰火聯賽】的正賽流程其實並不複雜——
首先，拋開六個直接進入三十二強的種子選手，其它二百零八人將通過隨機抽籤的形式進行一對一推演對抗，不設敗者組、不設復活賽，勝者直接晉級強，敗者直接淘汰。
與場地有限的綜合騎士鬥技大賽不同（理查德院長着重強調），【戰火聯賽】的正賽支持三十場推演對抗同時進行，每一場比賽結束，排在後面的選手都需要立刻上場，也就是說，直到第一輪二百零八進一百零四結束前，那些名爲【百戰六型】的昂貴設備（理查德院長再次着重強調）都會持續運轉，一刻不歇。
前兩輪比賽，每組魔法沙盤設兩個裁判，他們的主要作用是保證比賽的公平、公正以及公開性，而且還會在一些比較有爭議的對決中進行裁斷，比如對抗雙方都在相近時間內完成了戰略目的且傷亡、戰績等數據十分相近，那麼裁判們就會從客觀角度公正地進行定奪，並在取得雙方選手同意後作出判決，如果有人表示不服且理由充分，那麼該場比賽的錄像就會被呈到主裁判團前，由大佬們進行研究。
順便一提，因爲有總計十塊可以對魔法沙盤乃至對戰席進行全方位監控，價格昂貴（理查德院長再三強調）、沒有死角的【鑽石七代】轉播系統，所以當自己所負責的比賽被選爲轉播對象時，兩個裁判還要負責導播，簡單來說就是切鏡。
還有就是之前提到的【參謀】，鑑於能夠通過海選的選手都具備毋庸置疑地獨立指揮能力，不會出現過於依賴他人的情況，所以在進入正賽之後，協同【參謀】作戰就成爲了參賽的硬性條件，每個選手都可以攜帶一位參謀入場，只要對方願意，找誰都可以，只要你有這個能耐。
據說在四年前，也就是上一屆【戰火聯賽】時，一位【丹奴軍事學院】的新生，名叫特蕾莎·塔羅沙的少女就找了一位成分驚駭世俗的參謀，即該學院的院長，理查德·杜卡斯本人！
然後，那位新生便取得了上一屆【戰火聯賽】的總冠軍，成功爲【丹奴軍事學院】贏得了本屆聯賽的承辦權。
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除了當時觀看了決賽的觀衆之外（四年前承辦該聯賽的學院因經費有限，並沒有在決賽前用上實時轉播系統），所有軍事愛好者全都坐不住了，就像此時此刻正在閱讀這段文字的很多人一樣，大家都認爲特蕾莎是以一種堪稱猖狂的姿態作弊。
甚至一度還有很多人說，就算是自己的奶奶，只要能得到理查德·杜卡斯這樣的人做參謀，也能打贏那場曠日持久、生靈塗炭的【潮汐之戰】。
然而，在流言蜚語愈演愈烈，最終已經快要上升到對特蕾莎的人身攻擊時，一段時常約二十分鐘的比賽錄像被曝光了出來，那是當時承辦了聯賽的【汞金軍事學院】院長，理查德·杜卡斯的死對頭安德烈·卡列尼曝光出來的。
被儲存在高階聲影魔晶裡的內容，是那屆比賽的四強戰（遭很多人激烈討論的總決賽最終被定義爲黑幕），【丹奴軍事學院】的一年級新生特蕾莎·塔羅沙與【聖槍騎士學院】三年級生巴蒂·阿瑟的比賽。
那塊聲影水晶一出現，立刻引起了一片軒然大波，所有人都覺得那位剛正不阿的安德烈院長終於坐不住了，力排衆議打算徹底跟黑幕對抗到底，曝光特蕾莎惡劣的作弊行徑，而【丹奴軍事學院】兩位當事人的沉默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結果，就在那段比賽影像被徹底呈現於大衆的視野中，並在短時間內被付費復刻了無數份後，所有人的三觀都被徹底顛覆了。
在那場外行看來頗爲激烈，內行眼裡幾乎等同於平推的比賽中，從一開始就居於劣勢的巴蒂·阿瑟幾乎想盡了一切辦法，並將主要進程的百分之六十都交給了他當時的參謀，同樣就讀於聖槍軍事學院的同級生萊楠·列納，變着花樣地構建了超過十個就算用上帝視角去看堪稱複雜的戰術，結果卻被當時只有十四歲、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漂亮蘿莉的特蕾莎·塔羅沙不費吹灰之力地一一破解，直到全軍覆沒都始終沒能順利執行過一次戰略意圖。
而在另一個特蕾莎那邊的主視角中，作爲參謀站在少女背後的理查德·杜卡斯幾乎沒有獨立完成任何工作，他只是安靜地站在特蕾莎身後，將那些被少女以堪稱慵懶的姿態寫滿、填好的指令卡拿到沙盤前錄入，並將己方的已知情報反饋用最簡潔、最吝嗇的語言反饋給特蕾莎，中間沒有半句廢話，也沒有半點主觀想法。
可以說，理查德在那場比賽中，完全沒有履行身爲一個參謀應該履行的職責，只是單純地化身爲一個傳聲筒，而那個有着一頭亞麻色長髮，梳着三股辮的漂亮女孩則更加過分，在等待反饋的過程中甚至囂張地打起了瞌睡，儼然一副完全不把對手放在眼裡的模樣。
天才！奇蹟！怪物！
短短三天不到的功夫，特蕾莎·塔羅沙名聲大噪，甚至被那些通過各種手段入手了聲影水晶的軍事愛好者們賦予了【魔女】的稱號，那些不信邪的人之前誹謗她誹謗得有多狠，現在就吹她吹得有多猛。
順便一提，在那場之前被無數人貼上了假賽標籤的決賽中，杜卡斯的話比在面對巴蒂時的四分之一決賽還要少，如果特蕾莎能夠自己去看中央的魔法沙盤，大家覺得甚至不要他這個‘參謀’都無所謂。
順便再提，在菲雅莉·格雷厄姆和她的顧問團隊看來，這場鬧劇與之後一年【汞金軍事學院】新建了兩棟教學樓，順便把整個學院包括廁所在內所有設施都翻新了兩遍這件事不無聯繫，而在半小時前，看到了【丹奴軍事學院】那嶄新的三十套【百戰六型】、十組【鑽石七代】以及十好幾箱市面上最新的複寫指令卡後，菲雅莉幾乎已經可以實錘，四年前那場先抑後揚的風波除了讓特蕾莎名聲大噪之外，更重要的目的恐怕是——賺錢！
要知道拓印原版聲影水晶的費用可是一點兒都不便宜，【汞金軍事學院】那‘只能復刻一次，不許轉載，翻版必究’的契約根本就是赤裸裸地倆字兒——壟斷。
而這份壟斷所能帶來的利潤絕對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一個大到能把整個【汞金軍事學院】翻新一遍、進口大量高精尖推演設備後還有剩的天文數字！
【嘖嘖，這生意做的……】
坐在角落的菲雅莉咂了咂嘴，將目光從場地中那一臺臺嶄新的【百戰六型】上收回，繼續開始在膝蓋上的羊皮紙上塗塗寫寫，這份東西是她爲某人準備的【最終版合同草稿】，鑑於這場交流會即將落幕，她與那個汽水販子之間的商業談判也進入了尾聲，雖然具體過程並不能說有多順利，但也總算開始聊乾貨了。
而這種生意，只要開始聊乾貨，那麼離簽字蓋章也就不遠了。
所以哪怕是在這種場合下，財富聖女殿下還是勤於工作，對外界的一切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德行。
至於不遠處正在監督盧娜吃早飯（據說是忘了）的語宸，則明顯地緊張了起來，因爲在她聽來，參謀這個身份好像特別特別重要，跟她之前在米莎郡瞭解到的完全是兩碼事。
要知道當時作爲墨檀副官的羽鶯，基本工作就是傳話、傳話、傳話、傳話以及幹架，根本沒有涉及到半點那位院長先生口中的輔助工作。
“嗚！”
愈發緊張的語宸小聲發出了一聲悲鳴，看上去幾乎要哭出來了。
“怎麼了？”
盧娜隨手把一塊鬆糕塞進嘴裡，轉頭看了一眼語宸，含含糊糊地問道：“你也想吃這個？”
“啊，沒……沒有。”
語宸搖了搖頭，有些忐忑地絞着手指：“只是……”
隨即，她便把自己的顧慮跟盧娜說了一遍，核心思想大概是害怕自己這個不自量力的小白拖墨檀後腿，要不要趕緊讓他換個專業的參謀。
向孤狼參賽者們提供教員或高年級生作爲臨時參謀，【戰火聯賽】是提供這項服務的。
當然，官方派給的參謀在質量上都很一般，倒不是說那些人水平不夠，只是爲了公平起見，那些臨時參謀在進行輔助工作時都比較畏手畏腳，除了本職工作之外幾乎不會提供什麼有效的幫助和點子。
這是語宸所不知道的，不過就算她知道，恐怕也會認爲自己不如那些所謂的專業人士。
說實在的，她的觀點並不算錯，畢竟術業有專攻，就算語宸從各種意義上來講都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她在戰爭領域也是個絕對意義上的小白，跟當時在蘇米爾輔助墨檀的依奏完全沒法相提並論，畢竟後者好歹是個科班出身的聖騎士。
只不過……
“黑梵不會介意的。”
聽完語宸的擔憂之後，盧娜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那張半睡半醒的俏臉上浮現出一波淺淺的微笑，輕聲道：“而且我覺得比起別人，你確實要更合適一些。”
語宸咬了咬嘴脣，柳眉微蹙着說道：“我知道他不會介意，但是我……”
“你覺得自己幫不上忙？”
盧娜嘴角微揚，依然保持着她那抹夢幻般朦朧的笑意：“黑梵很厲害的。”
“我不是說他不厲害。”
語宸不安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這對她來說並不容易），嘟囔道：“我只是覺得，如果換一個合格的參謀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語宸似乎聽到盧娜輕輕嘆了口氣。
“你特別希望他當冠軍？”
把最後一塊鬆糕嚥下肚子，盧娜歪着頭向語宸問道。
“啊……也不能這麼說……”
語宸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然後又用力點了點頭：“啊不是，我當然希望黑梵他能拿到好成績啦，不過說特別希望拿冠軍的話，其實好像也不是。”
“那麼……”
盧娜微微頷首，繼續提問：“你覺得他特別想贏？贏了之後會特別開心？”
語宸立刻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其他人的話，應該是這樣的，但是黑梵他……呃……我覺得他多半不會這麼想。”
“嗯，我也這麼覺得。”
盧娜隨手翻開懷裡那本大書，淡淡地說道：“所以你到底在煩惱些什麼呢？”
“誒？”
“按你的想法去思考，晨忘語這個人給黑梵當參謀最大的問題，不就是會降低他的贏面嗎？”
“唔……是這麼說沒錯……”
“但是你也不是很在乎輸贏，他自己也不是很在乎輸贏，對麼？”
“總覺得被你繞進去了。”
“是高興吧？或者說是，開心？”
“什麼？”
“給他當那個什麼參謀的話，你應該會很開心吧？”
“這……這個那個……這個……應該會吧？”
“他呢？你覺得會開心嗎？”
“……會。”
“那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好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