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8章 破綻
“拉娜！！！”
看着長姐般的夥伴狼狽地在半空中折出一個角度，卻依然被那盤根錯節、涌動着浩蕩神力的荊棘‘蹭’到，隨即宛若斷了線的風箏般從天空中砸落，位置比較靠後的萊莉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叫，拼命拍打着雙翼衝了上去。
誠然，這些被人們稱之爲血蠻的存在殘忍冷酷、殺人如麻，但他們可不是眼中除了自己之外什麼都沒有的瘋子，比如拉娜這樣對萊莉來說可謂亦師亦友的夥伴，在後者心中的地位可是相當重要的。
“唔咳——”
作爲先頭部隊中唯一一個倖存者，雙翼齊斷、被直接腐殖荊棘直接命中的左臂直接被撕碎了四分之三，砸落在地時雙腿盡廢的拉娜在被萊莉從地上那個人形凹陷中拉出後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面色慘白轉頭對後者說道：“前面有……史……史詩階……神術陣或者……神棍……這裡打不了了……跑！”
“知道了，你別說話！”
萊莉一邊支撐着拉娜軟綿綿的身體，一邊從後者腰間抽出了兩支鮮紅色的尾羽，在自己的護膝上狠狠蹭了一下之後大力將其拋上高空，製造出了兩陣絢爛的赤色火花，那是死爪衛隊中通用的撤退信號，且不說其他人，至少這次過來的同伴們都能明白。
整個人幾乎是掛在萊莉臂彎中的拉娜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再次咳出了兩口鮮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小半條血肉模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生機、乾癟下去的小臂，面色發苦地搖了搖頭：“萊莉……我不行了……”
“別說喪氣話！”
一邊拼命拍打着雙翼帶拉娜高速脫離防線內部，萊莉一邊咬牙切齒地尖叫道：“想想我們一起走過了多少絕境，想想我們爲了女王經歷了多少危險，想想我們共同度過了多少絕望的時刻，聽着，既然你在過去那半年中沒有被野豬人吃掉、沒有被蜥蜴人虐殺、沒有被那些灰矮人把頭骨挖出來雕成掛燈，那今天也不會死在這裡！”
已經徹底感知不到自己的左臂，體內的臟器亦開始大面積崩壞的拉娜用力搖了搖頭，使勁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後強打起精神沉聲道：“不一樣，姐妹，這次不一樣，我知道我活不下去了，我……”
“閉嘴！”
萊莉惱火地打斷了她，怒道：“別自作主張地殺死自己！我知道情況不對，我知道大家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但你不能死！伱是女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也是我們大家最依仗的老女人，失去了雙翼又怎麼樣，沒有了力量又怎麼樣，只要我們能像你說的那樣回去，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對碰你一根頭髮，所以……”
“萊莉。”
只能看到兩邊景物正隨着萊莉雙翼的扇動而飛速變幻，卻感覺不到風拂過自己身體的拉娜平靜地打斷了前者，輕聲道：“我懂你的意思，我知道哪怕自己廢了，回去之後也不會有人能把我怎麼樣，但問題是……我真的已經沒辦法再走下去了，那個神術……不對勁……”
本以爲拉娜只是受到了眼中外傷的萊莉頓時面色一僵，猛地轉頭看向自己懷中這位面色異常紅潤，雙眼無比明亮的前輩，驚呼道：“拉娜你……”
“我的生命在燃燒。”
拉娜緩緩合上她那雙自從自己那位奴隸父親被虐殺後從未如此明亮的眼睛，語氣輕柔地說道：“我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但這種感覺……其實並不壞，至少在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輕盈、純淨，放下我吧，無論是史詩階的神術陣還是史詩階的強者，都不會太多的，我們仍有機會。”
“拉娜！”
“我看不見了，但大家現在應該已經撤出去了吧？在那之後你要帶着其她姐妹，甩開敵人後立刻向東邊迂迴，繼續騷擾他們的防線，我們的機動性很高，而那些神棍……不可能在每個陣地都留有這種佈置。”
“拉娜！”
“我大意了，我應該想到的，作爲最靠近我們這些蠻族控制範圍的最北側防線，他們確實有理由在這裡保留一些驚喜，但是沒問題，我們不是那些行動遲緩的野豬、蜥蜴、矮子，我們是天空的舞者，我們可以突破，你們……必須突破。”
“大家在撤退了，在撤退了，少說兩句，你少說兩句吧……”
“讓我說完，姐妹，你要肩負起我的責任，帶領大家活着回去，不過別按照我之前說的做，因爲我回不去了，所以在一百多個姐妹和我這個……呵呵，我這個女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永遠留在了敦布亞城後，這支隊伍已經付出了足夠高昂的代價，不用再去埋骨之地等待了。”
“嗯……”
“三……不，只要完成兩次襲擊，你就帶大家回去，回去血羽臺地，回去我們的女王身邊，告訴所有人，我們已經完成了任務。”
“好……”
“你要成長起來，要多思考，要變得比現在有用，因爲你是女王最忠誠的戰士，你有義務變得比那些不夠純粹的追隨者優秀，變成我好麼，萊莉，變成我。”
“知道了……”
“我看不到了，萊莉，我也聽不到了，你聽到我說的話了麼？如果把你聽到了，如果你願意答應，掐一下我的臉頰。”
“……”
“謝謝，我知道了，你一定可以的。”
“……”
“萊莉，你跟其她姐妹們一起逃出去了麼？那些神棍有沒有追出來，有沒有史詩階的人在追殺你們，你們安全了麼？你們能保護好自己嗎？告訴我，要是安全了，就掐我一下，要是有危險，就掐我兩下，我會想辦法……爸爸過去給我講過聰明將軍的故事……聰明將軍……打仗很厲害……我也……我可以……最後……”
“……”
“啊，是這樣啊，你們已經脫離危險了……真是太好了……萊莉……女王……父親……”
臉上露出了安詳的笑容，失去了最後一絲生命力量，直到最後都沒有感覺到痛苦，內心只有滿足的拉娜·刃棘，這個在血羽臺地無人不知的名字，這個在絕大多數時間裡都代表着冷酷、殘忍、狡詐的鷹身女妖，就這樣以憑其生平根本不配有的平靜死法，停止了思考與呼吸。
這個在旁人眼中無惡不作的惡黨終究沒有遭到報應或天譴，而是以多數客觀意義上的好人都難以擁有的幸福結局死去了。
而剛纔只輕輕掐了拉娜的臉頰一下，在最後時刻用一個善意謊言將其哄睡的萊莉，則是在拭去了眼角的一抹晶瑩後雙手一鬆，將懷裡那不再是拉娜，只是一具單純屍體的軀殼扔下，瞪着通紅的雙眼看向那已經隱隱封死了所有撤離區域、身穿敦布亞城駐軍制服、散發着濃烈戰意的數百名神棍。
是的，已經聽從拉娜的指示第一時間撤離，試圖脫離敵人糾纏的萊莉與這支隊伍其餘六百多個倖存者並沒有成功脫離危險，儘管那個不知道是史詩神術陣還是史詩強者的存在並未發動第二次攻擊，但原本那些驚慌失措的守軍卻在某個瞬間爆發出了遠超她們想象，強大到有些離譜的戰鬥力，硬生生將數量兩倍於自己的鷹身女妖大部隊拖在了防線邊緣，沒能讓包括萊莉在內的任何一人輕鬆脫離。
當然，他們也只能延緩對方的腳步而已，畢竟鷹身女妖們非但佔有數量優勢，同時還有着能夠讓她們靈活馳騁於天空中的雙翼，在這種情況下，在不付出巨大犧牲的情況下，想要徹底將她們頂死在原地是不現實的。
而米諾顯然沒有打算讓大家通過送死的方式牽制敵人，所以儘管遇到了一些麻煩，但在萊莉與拉娜對話的這段時間，鷹身女妖們依然暫時拜託了防區內戰士們的牽制，略顯艱難地原路衝了出去。
然後……她們就被分別來自北、西、東三個方向，每一側都有着超過二百人的另一半【近衛團】給圈住了。
而就在那些總數幾乎與剩下的鷹身女妖們相同，加上防區內追出來的夥伴甚至要佔據三成數量優勢的【近衛團】完成合攏時，已經在彌留之際的拉娜恰巧問出了那句‘你們安全了麼’。
用一個謊言送拉娜離開這個世界後，已經成爲這支隊伍實質領袖的萊莉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環視着周圍的敵人，也環視着身邊的戰友，停頓了一秒後嗓音嘶啞着對焦躁不安的同伴開口道：“顯然，我們遇到了一些麻煩，或者說是一場危機。”
她將剛剛從拉娜耳側拔下來的那根還帶着鮮血，色澤暗紅的羽毛插自己額前那條頭帶上，緩緩擡起自己左腕處那副還沾着點點鮮血的刃爪，伸出舌頭在舔了舔被染成殷紅色刃鋒，嘴角翹起了一抹猙獰的弧度。
“看到周圍這些神棍了麼？他們想留下我們，想送我們去見他們那愚蠢而荒謬的主，想用我們的鮮血去妝點那勝利與榮耀！”
萊莉身形猛地一側，竟然直接擡手將兩枚呼嘯而來的箭矢凌空劈成四段，隨即對遠處那兩個手持長弓的聖堂武士豎起中指，狂笑着震聲道：“讓他們做夢去吧！姐妹們，讓他們後悔在這片碧空中與我們戰鬥吧！全體成員，無差別向北突進，我們在灰白平原匯合！”
說罷，她便猛地拔起高度，試圖讓自己那些神棍的有效牽制範圍，打算直接衝上雲層從容脫離。
但現實卻沒那麼容易，因爲就在以萊莉爲首的鷹身女妖們全體騰空，試圖憑藉飛行優勢立於不敗之地時，【近衛團】也開始了極度密集的對空牽制，要知道無罪之界可不是遊戲外的現實時間，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中階聖堂武士，通常也都有那麼一兩樣中遠程攻擊的手段，而對於施法者來說，更是有專門用來制衡飛行單位的神術與魔法體系。
聖教聯合中是沒有法師的，但九大教派中同樣沒有一個教派是不具備對空神術體系的，所以就算是衆人中實力最強的萊莉，也在試圖拔升高度的瞬間身形一震，在數道神術的干擾下被壓回了距離地只有兩三米高的位置。
下一刻，已經等到了防線中的三百餘人掩殺而出，達成了合圍基礎的【近衛團】彷彿被某種無形的絲線牽動般開始變陣，只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在一陣讓人眼花繚亂的換位後變成了視覺上彷彿兩組括號的十字新月陣，開始擠壓鷹身女妖們的空間，其中，作爲主攻箭頭，身旁圍着一干公正、豐饒、太陽聖騎士與聖堂武士的雷蒙只用了一個照面就牽扯住了十幾個失去了迂迴空間的鷹身女妖，並在頃刻間斬殺了其中三個。
戰局以匪夷所思地速度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而人數佔優的聖教聯合雖然成功拖住了鷹身女妖，但……卻出乎意料地並未佔據優勢，甚至還讓對方逐漸穩住了陣腳。
而頭腦前所未有清醒的萊莉，則注意到局面之所以會變成這種情況，其根本原因是對方剛剛那次變陣太過於功利了，所以才造成了現在這種雖然乍看上去將所有人拖住在距離地面三米之內的有利局面，但卻無法有效發揮出全部戰鬥力，甚至因爲想要增加控制區域等原因導致陣型過於鬆散，在數個區域讓仍然具有機動優勢的鷹身女妖形成局部優勢這種狀況。
【對方的指揮者貪功了！】
彷彿被剛剛死在自己懷中的拉娜附體了一般，精神高度集中的萊莉在觀察了數十秒後做出瞭如上判斷，並開始有意識地收攏幾處隱隱有被割裂趨勢的姐妹，開始在一片混亂中鞏固己方的局部優勢，並在這個過程中生出一個非常冒險，但卻很值得一搏的危險想法。
如果……如果這支雖然平均質量非常不錯，但整體思路卻出現了巨大問題的隊伍再這樣下去，那麼，自己是否有機會帶大家將這些人擊潰在那片埋葬了上百個姐妹的防區前呢？
在被自己這個想法狠狠嚇了一跳的同時，萊莉的雙眼卻變得愈發明亮了起來！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