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選擇留下嗎？”
漫長的沉默後，轉身背對着加赫雷斯負手而立的梅林淡淡地如此說了一句。
“誒？！”
問秋頓時瞪大了眼睛。
“啊……”
加赫雷斯本人也是一愣，看向梅林的表情驚疑不定。
“呵。”
梅林微微眯起了雙眼，輕聲問道：還是爲了科學？
“呃，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您那麼高的境界與思想覺悟。”
問秋立刻如小雞啄米般地用力點頭，連聲道：“嗯嗯，我知道的！”
女孩一臉驕傲地叉起小腰，揚着她那張漂亮的小臉說道：“問秋可任性啦！”
問秋笑嘻嘻地拍了拍手，雀躍道：“只要老爺爺說話算數就行！”
“那就告訴任何一個有資格同你平等對話的人，若非故意刁難，你的願望通常都會得到滿足。”
“如果是現實中有的，我可以在閒暇時間爲你一比一復刻出大多數零食、糖果或飲料，至於這個世界的本地產品，我認識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有無數渠道能爲你收集任何或主流或非主流的零嘴。”
加赫雷斯轉頭看向站在自己旁邊，老老實實很是乖巧的問秋，一邊輕輕揉着後者的頭髮一邊重新轉向梅林正色道：“我認爲她並不是很適合導師您提供給我的這個工作環境。”
“加赫雷斯會成爲我的私人助手，而我可以破例允許你進入我的工坊，並同意他在工作時間陪你，前提是不可以耽誤研究進度，所以這件事你應該找他商量纔對。”
“這……”
加赫雷斯默默點頭，聰明地並未接話，因爲他很清楚梅林這會兒還沒說完，而重點恐怕就在接下來的幾句話中！
果不其然——
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自以爲了解穆長春院士的加赫雷斯低頭對女孩笑了笑，隨即便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向梅林正色確認道：“真的可以嗎？”
“不，我是在深思熟慮後才確定自己希望留下的，我是個簡單的人，導師，所以就算是人生大事，也並不需要太漫長的時間來做決定，就算真的需要很久，最終答案多半也早在最開始就註定了，而剩下的時間其實都是自我掙扎。”
梅林輕描淡寫地如此說了一句，並在加赫雷斯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後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而剛剛這一路上你的‘反應’，也確實令我感到有些驚訝，事實上，如果不是你表現的太過於輕描淡寫，我剛剛也不會爲你提供帶着這孩子離開外的第二個選項了。”
亞瑟立刻溫順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隨後對加赫雷斯親切地眨了眨眼，做了個鬼臉。
“我們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孩子，爲了你，更重要的是爲了我自己，按理說你應該從最粗淺的工作開始做起，並在歷經種種考覈後成爲我在這個世界中真正意義上的助手，但是……”
問秋飛快地躲到加赫雷斯身後，探出半個小腦袋警惕地看着梅林：“什麼條件？”
老人毫不吝嗇地誇了女孩一句，用相比對加赫雷斯與亞瑟說話時要相對溫柔一些的語氣問道：“那你對這件事的想法，可以說來給老爺爺聽聽嗎？”
“還有什麼問題嗎？”
問秋眨了眨眼，歪着腦袋好奇道：“老爺爺你是在誇問秋嗎？”
沒有任何猶豫，在這個能夠穩穩拉近自己與導師之間關係的抉擇面前，加赫雷斯立刻沉聲道：“我願意留下，導師。”
“我要怎麼相信你呀？”
“很務實的答案，畢竟就算是我，也經歷過你現在這段時期。”
問秋給了梅林一個大大的、特別燦爛的微笑，歡快地說道：“問秋想讓雷哥哥有好前途！也想讓雷哥哥陪！所以果然還是不想讓他留在這裡陪老爺爺！”
“想幫忙的話，有很多事可以做，不想幫忙的話，什麼都可以不做。”
“那我就留下吧~”
加赫雷斯先是有些惶恐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試探着問道：“您是指……留在這座城裡嗎？”
“如果問秋想買什麼？”
“我得陪着這孩子。”
梅林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心思昭然若揭的白王，冷聲道：“這裡沒有你插嘴的餘地。”
梅林微微頷首，意味深長地說道：“所以，你之所以應下的如此爽快，其實是因爲有足夠的理由拒絕這份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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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問秋想要好吃的零食？”
“可以呀！”
“或許吧，畢竟你能在知根知底的情況下將那個手段與‘人道’無緣的女孩帶在身邊，且從未發自內心地試圖將她引回正道這點。”
加赫雷斯當即就是一愣，愕然道：“導師這……這不好吧……”
“看到我這件白大褂了麼？它出自一位專業技術十分過硬的女性之手，在當事人……也就是我沒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情況下，在短時間內做出了這套兼具着舒適、美觀、合身、耐用等諸多特點的衣服，而據我所知，縫製女性服裝纔是她的強項，我願意用自己的名譽擔保，她一定不會介意爲你這樣可愛的小女孩竭誠服務。”
而站在最後面的亞瑟則是微微揚起嘴角，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梅林腳下的圓盤緩緩離開地面，直到自己與加赫雷斯的視線平齊，老人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今天晚些時候，我會給你一份論文，裡面的內容不出意外應該能讓你成爲生物醫藥領域的新貴，並在一段時間後泯滅衆人，但無論如何，它百分百能夠讓你順利從學校畢業。”
“這樣好了，我現在來提供一個折中的方案，如果你可以接受，省略掉‘考覈期’，直接跟我投身到項目中，如果你不能接受，也沒關係，漫長的考覈期和帶着這孩子離開這裡二選一。”
問秋嘟着小嘴思考了一下，又問道：“什麼條件都會答應嗎？”“當然不是，首先得是【無罪之界】裡的，其次得是我有能力做到的。”
問秋立刻瞪大眼睛，揚起小臉盯着表情訕訕的加赫雷斯輕呼道：“雷哥哥你好厲害呀！那個老爺爺說你比問秋都厲害吶！”
梅林啞然失笑，挑眉道：“好任性的小姑娘。”
“在剛剛那段並不算漫長的旅程中，你們至少看到了四位數的屍體或曾經是屍體的物質，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廣義上的‘無辜者’，這種事以後還會發生很多很多次。”
緩步走到兩人身邊的亞瑟聳了聳肩，笑道：“老人家是這樣的，總喜歡嚇唬人，把話說的特別嚴重，其實……”
“西南大陸地大物博，但勢力與勢力之間卻又涇渭分明，如果像你們這樣漫無目的地閒逛，除了尼斯蒙特湖區那種沒有歸屬的三不管地帶，很多有趣的地方都沒辦法來去自如，但如果你願意留下，我會讓一位在大陸範圍內都看成博學多才，絕大多數地方都可以來去自如、十分精通包括空間魔法在內多種屬性流派的法師帶你到處去玩，當然，得是他有閒暇的時候纔可以。”
“不，你當然介意，所以……是爲了真理？”
亞瑟面色一僵，表情有些沮喪地垂下了頭。
“如果是做牛做馬這方面的話……”
“從客觀角度上，你確實可以將剛剛那番話理解成褒獎。”
“很聰明。”
“當然，但更糟的還在後面。”
然而老人卻有些不滿地搖了搖頭，再次用充滿告誡意味的語氣說道：“別讓我再強調一次，這或許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決定，而那些能讓你毫不猶豫點頭答應留在這裡的誘惑，同樣意味着相同級別乃至更加嚴重的代價，這並不是一條可以輕鬆回頭的路。”
“留下試試，不喜歡的話，隨時帶着加赫雷斯離開。”
“字面意思。”
加赫雷斯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誠實地說道：“我的話，應該是爲了前途吧。”
加赫雷斯身形巨震：“學……學術不端？！”
梅林點了點頭，隨即便低頭看向問秋：“你應該能聽懂我們的對話吧，孩子。”
“……”
“留在我當下工作的地方，在探尋真理之路上索驥的同時爲一位慷慨且對科學抱持着足夠尊重與敬畏的贊助者提供技術支持。”
“導師不會騙你的。”
“好好好，我不說話，不說話。”
梅林平靜地給出回答，淡淡地說道：“跟加赫雷斯比起來，你只是個添頭而已，就算每天什麼都不做，能讓他安心留下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極具價值了。”
“我需要幫你們做些什麼嗎？那個高個子大叔就是因爲想利用問秋幫忙才一直在套近乎吧？”
“如果問秋想要呆在雷哥哥身邊呢？”
“如果問秋想要去好玩的地方？”
“如果問秋想要好看的衣服？”
“唔……”
梅林垂下雙眼，一邊摩挲着自己的手杖，一邊淡淡地說道：“我的時間很寶貴，尤其是現階段，除非完全不打算讓你發揮作用，否則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個適合‘摸底’的項目。”
“如果問秋想要做壞事呢？”
“嗯嗯！”
梅林毫不猶豫地擺了擺手，隨後又補充道：“但我覺得這個範圍已經相寬泛了。”
加赫雷斯禮貌地爲自己辯解了一番，正色道：“至於您想向我傳達的那些，這一路上我姑且已經有了部分了解，但沒關係，我……不介意。”
梅林轉身看向加赫雷斯，充滿告誡意味地說道：“留下來當我的助手，你能得到很多很多，但你必須考慮清楚，加赫雷斯，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在得到一些東西同時，你同樣會失去一些東西，而我身爲你的導師，此時此刻能告訴你的只有一句話——彆着急做決定，仔細想想你這一路所見，然後重新審視自己，重新審視你的導師，最後再小心謹慎地去選擇那個相對不會讓你太后悔的選項。”
“沒錯，不過那是隻有我能看出來，也只有我能以原作者身份檢舉你抄襲作假的最高規格‘學術不端’。”
梅林一邊把玩着自己的【手杖1號】，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剛剛讓亞瑟放你們離開的承諾依然有效，那點‘零花錢’自然也可以視作我給你們的旅費，但除此之外……我還可以給你另一個選擇，那就是留在這裡。”
梅林平靜地看着加赫雷斯，繼續說道：“簡單來說，這份論文是‘有毒’的，說明白點，在你將其發表出來之後，我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舉報你抄襲造假，並以確鑿的證據第一時間將你釘在恥辱柱上，而在那之後，學術不端的你會被學校勸退，並因爲這種足以被當做典型樹立的負面形象而找不到正經學校，最終渡過相對失敗的一生。”
“閉嘴。”
加赫雷斯聳了聳肩，難得開了句玩笑：“確實是我比較專業一些。”
“這意味着，從論文發表的那一刻起，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動動嘴皮子讓你身敗名裂，從此告別學術界。”
“你來提條件。”
梅林笑了笑，言簡意賅地說道：“我來答應你。”
“太草率了。”
過了半晌，加赫雷斯才艱難地嚥了咽口水，小聲問道：“導師您的意思是？”
“誰都不能因爲一個人過於愛自己而去批判她。”
梅林揚起了眉毛，用略有些上揚的語氣重複：“但是？”
“大叔啊……”
梅林微微頷首，輕聲道：“那麼，既然你並不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小孩，我們就來談談條件好了。”
很清楚這個正在向自己砸來的機會到底有多麼重要，打從心底想要把握住這份潑天富貴的加赫雷斯毫不猶豫地說道：“您可以信任我。”
而後者則是在禮貌地對亞瑟點頭過後深吸了一口氣，對梅林正色道：“我還是堅持我之前的想法，導師，我願意留下，也希望留下，但是……”
梅林並沒有生氣，反而對女孩投以讚許的目光：“忠於自身慾望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也同樣是一件令人欽佩的事。”
“那麼，你的答案是？”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