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

最沒有心腸的欺詐師竟然愛上了一個人, 真是讓我自己都想發笑的事,但這是事實。我助他上位,幫他奪下大半的世界, 我奮勇殺敵鮮血滿身, 因爲我愛他。他是我的帝王, 是我的摯友, 是察覺不到我深沉情感並向我述說着對他所愛女子的眷戀的混蛋!我從來不知道他心目中的我是這樣的, 他比我還要了解那時的我。

記憶中在宴會結束兩年之後與EU的戰爭中神聖不列顛慘勝,之後和平到來,神聖不列顛成爲第一帝國, 而我終於離開了這個停留了太久了的地方。

Emper的神色沒有任何異常,反倒是Tim的表情很不好。我行了一個禮:“陛下, 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或許當初Emper的確又想讓我死在戰場上的想法, 但這終歸已經過去了近千年, 我收穫過他慢慢的信任,這已足以。是我自己要愛他的, 是我願意屈下膝低下頭的,我愛他,與他無關。

我早就清楚明白他是不適合我的。他如此吸引我的原因,是他讓身處黑暗中的我看見光明。雖然刺痛眼睛、灼燙皮膚,仍然不可救藥地追逐。但是, 他不適合我。

Emper語調低緩地交代着事宜, 溫和但很有威懾力, 充滿自信。我看着與記憶中別無兩樣的他, 心裡是滿滿的幸福。我早已不再愛他, 然而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無可取代。他是第一個認可我的人,讓我明白一個人的定義是怎樣的, 他教會了我很多,填補了我殘缺的人格。“佚,對待屬下稍微的柔軟一點,屬下不是工具。”最後他這樣勸誡我,我不記得當時我是怎樣回答的了,但是如今……“明白了,我會努力改正的。”彎着眼睛笑着,這不可能出現在那時的我的臉上的溫柔謙和的笑容讓他微愣。

宴會異常的盛大,但依舊無聊透頂,特別是在雙方都對現實心知肚明的時候。EU的年輕軍官聚在一起遠離着他們所接觸不到的高層,獨自前來還遲到了的我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那個就是大名鼎鼎的不敗將軍?沒想到是個美人兒呢!”臉上還帶着少許稚嫩的青年偷偷地向我這邊看過來,他身邊的人發出一聲冷笑:“那可是條粉色屍蟲,如果你以爲那是個美人而去搭訕的話,小心被啃得屍骨無存。”沒有人在繼續這個話題,誰都知道佚這個名字代表的是殺戮,即使它的主人有着女子也比不過的美貌。他們沒有看見,在他們將頭轉回去的那刻,冷漠的銀色眸子淡淡地瞟了過來。

忍者敏銳的聽覺讓我即使處在角落裡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我毫無反應,這種評論早就聽膩了。Emper走過來,面帶歉意:“知道你討厭宴會,我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似乎一語雙關的話讓我不由得握緊了酒杯。“沒關係,我很開心。”我真的很開心,我對你不再有遺憾,你將真正成爲我的回憶,佔據着心中主要的某個位置。

身邊的一切像是水中的顏料一樣化開,然後又重新凝聚起來。一片寂靜的陵園出現在我的面前,漢白石的墓碑排列在階梯狀的坡上。陵園裡種植着青山翠柏,寂靜的只有鳥鳴。我穿着米色的休閒風衣,頭戴鴨舌帽站在其中。墓碑上的年代讓我大概可以猜到現在的時間,只比之前的場景完了幾年。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來到這裡,即使記憶已經模糊,但我很確定我沒有在這個時間段來過這裡。我僅有的去墓地的那一次是因爲Emper死了,我躲過送喪的人去看望他,並且將我一直珍藏着的徽章放在他的墓前。

一排排白色的墓碑整齊地排列,佈滿陵園。我在寂靜的小徑上走着,耳邊只有幾聲杜鵑的鳴叫。我沿着階梯向下走,突然發現距我二十米遠的地方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輪椅上望着一座墳出神。從他蒼老的臉上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發英姿,銀色的雙眼帶着些許衰老的渾濁。彷彿是感應到我的目光,他的視線轉向我這邊,隨即瞪大了雙眼,滿臉震驚。我急忙拉低帽檐轉身離開,他顫抖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孩子……等一下!孩子!”算算時間,的確是他活着的年代,但我沒有料想到會遇見他。我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年輕時的樣子,如今他垂垂老矣。

我生生停住腳步,卻不知如何面對他。“孩子,過來,到這裡來。”他的嘴脣連同他呼喚我的聲音一樣顫抖。我慢慢地走過去,同樣銀色的眸子注視着他。他擡手,彷彿是想撫摸我的臉,但最終沒有碰到。“你叫什麼名字?”他緊盯着我,我的相貌與墓碑上的女子出奇的像,除了眼睛與頭髮的顏色。“佚。”“你是不是和你父親長得很像?”我看着着我應當稱作“父親”的人,回答道:“是,我和他一模一樣,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他恐怕將我當做我自己的兒子了。

眼淚從他眼眶中滲出,“我的孩子……”他激動地想要從輪椅上站起來:“你父親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孫子。”“爲什麼拋棄我……父親?”我問出了壓在心底很久的問題。他的表情更爲悲痛:“你的奶奶是□□的皇室,”他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上面的女子美麗憂傷,有着一種溫婉柔和的氣質。“那個年代神聖不列顛與□□關係緊張,我們不能將你父親留在身邊,有那樣尷尬身份的他會遭遇什麼不難想象。正因爲是珍愛的人,纔將他遠遠推開。你奶奶回國後終身不嫁,而我爲了子嗣結了婚,但不久就離婚了。”

我閉上眼,即使沒有你們帶來的壓力,我的一生也同樣痛苦不堪、“既然如此,不要生下他不就行了。”我道,他驚愕地望着我,哽咽着:“我對不起他……”“你不用自責,他現在過得很好。”無論我遭受經歷過什麼,都無所謂了,這麼多年了,我已經忘記想要有父母的心情了。他向我伸出手,幾近哀求:“讓我抱抱你,讓我抱抱你。”我猶豫了片刻,緩緩蹲下身。他緊緊地擁住我,感極而泣。“你父親是上天賜予我的珍寶,你也是。”第一次被父親擁抱,一千零十三年的第一次。我將臉埋在他懷裡,這樣的懷抱,好溫暖。

我大概有些摸清了場景轉換的規律,所以當熟悉的西樹林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的心情很坦然。漫天的櫻花洋洋灑灑,如雨紛下,充斥了我整個視野。比起之前的懷念,我現在更多的是安心。這是我的家,我用了千年才最終尋覓到的家。我迫不及待地向旗木老宅跑去,在這裡我不需要僞裝,只要表現自我就行了。

推開極少上鎖的院門的時候我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馬上、馬上就可以看到他們了,我的家人!“吱——”院門緩緩向裡打開,院中的榕樹在沙沙作響,因爲被改造成訓練場而被壓實的地邊上插着三個佈滿傷痕的木樁,木樁的旁邊是一個木繩構成的活動梅花樁。古樸的大宅是傳統的日式……每一處都透着沒有人氣的寂靜,這種寂靜反倒讓我分外安心與舒適。“銀。”我進了屋,小心翼翼地叫喚着,聲音裡帶着一絲期盼與擔憂。

“你是誰?來這做什麼?”高個的少年從牆頭上躍下來,靈巧的像是一隻狐狸。他長大了,原本只到我腹部的小鬼現在居然和我一樣高了,但還是那麼瘦,下巴尖的讓人心疼。柔軟的銀髮碎碎的散下來,劉海下一雙彎起的眼睛擁有着與他的嘴角一樣冰冷殘酷的弧度,這孩子的假笑總是讓人不寒而慄,所以纔不怎麼討喜。“我已經離開這麼久了嗎?”我想去撫摸他的頭,就像從前經常做的那樣,但是他沒有讓我得逞。

酒紅色的眼睛驀地睜開,裡面是慢慢的戒備,兩個紅色的如同飛鳥般的“V”字各處於一個眼睛中。“GEASS爲什麼對你沒用?”他“噌”的抽出短刀擺出作戰的姿勢。我驚詫,伸出的手就這樣停滯在半空中。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不認識我?我突然想起我在這個世界使用的最後一個GEASS——欺騙內容:我從未存在過。他們忘記了我,我在這個世界的所有痕跡都消失不見了。世界上有無數種痛苦,其中最厲害的莫過於自己的過去被全部否定——雖然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你長大了,銀,已經擁有繼承旗木這個姓氏的資格了。”我寬慰地說着,眼中的慈祥讓銀愣住了。這種熟悉安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銀握刀的手鬆了幾分,爲什麼心裡重重的很壓抑,想要流淚呢?明明自己被……自己是這麼來到木葉的?銀皺了皺眉,心裡有些煩躁。這孩子是我收養的,雖然名義上是師徒,但是漸漸的我將他視若己出。紅色的GEASS在眼中浮現,“你沒有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