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竿。守候了一夜的東京居民仍不願散去。覺不睡乳口一緊?國破家亡纔是切膚之痛!更何況,東水門城樓上。官家和朝廷大臣們不也通宵達旦地等待消息麼?只不過,經歷了昨夜的亢奮之後,如今百姓們那股狂熱的勁漸漸過去。試想,女真人何其勇悍?短短時間踏平遼國,攻陷兩河,一時間天下無人能敵。姚希晏和徐昂兩個,固然是少年英才。雖說初生牛犢不畏虎,可虎畢竟是虎。牛終究是牛
徐紹已以京畿制置使的身份下令給紮營城北的姚平仲,命其盡起大軍追擊。同時,又令城南營壘的張叔夜率那州軍兩萬與姚平仲一同進軍。也不知是想一舉擊潰金軍,又或是擔心侄兒安危,徐紹還嫌不足,進諫皇帝,派遣從滑州兵敗回京的折彥質統馬軍五千、禁軍八千、班直三千隨行。並嚴令,務必全速前進,若貽誤戰機,以通敵罪論處!一時間,帝闕之東,旌旗遮天蔽日,前頭部隊已至孤松嶺,後續隊伍還未出東水門。
張叔夜雖只兩萬駐泊禁軍,但一接到軍令,立即命部曲開拔,到走在了前頭。姚平仲兵強馬壯,帶甲八萬,這會兒卻剛剛走了十幾裡。他的部隊,除收編的兩河潰師外,還有近三萬常捷精銳。若論實力,數他最強。此時。他騎着一匹青騾,全副甲冑,提一口“刀八色”之一的掉刀,神態冷峻。黝黑的臉繃得極緊,看不出絲毫表情來。四周戰將環侍,盡是刻悍勇武之輩。
“報!”一名騎卒拖長着音調自東疾馳再來,尋到軍,見了平仲,於馬上抱拳道“姚都統!奉知府相公之命,有緊急軍情稟報!”
姚平仲盯他一眼,沉聲道:“說!”
“張知府率軍急行,未至杞縣,已探得金軍正與徐衛所部激戰!知府相公擔心徐衛不支,已飛馬增援,特請姚都統速速進兵!”那士卒滿面驚色,想是被惡戰所懾。以此看來,徐衛處境恐怕不妙。
姚平仲暗思。戰前策劃,徐倉促之間最多隻能集結兩萬人馬。他的部下,絕大多數是新練的虎捷鄉軍,且未經戰陣。唯一拿得出手的。怕就是那七千常捷和兩千班直。金軍兵力倍數於他,這小恐怕尖撐不了多久。
“知道了,去吧!”一揮手,姚平仲喝道。
那騎卒去後。身旁一戰將立即接口道:“都統,去是不去?”這話就問得不着邊際了。去不去?國難當頭,帝都危在旦夕,徐衛甘冒風險親去襲擊。如今身處險境,同爲袍澤,你說去不去?
可姚平仲聽後卻不覺有異,反問道:“依你之見?”
“恕卑職直言。此次舉事,徐獻策在先,執行在後,再加上樞密相公是他親叔父。此役若勝,非但徐昂立下蓋世功勞。必受官家重賞。連帶着他們徐家都”部將剛說到此處,就瞧見姚平仲猛然側首直視自己,一時膽怯,竟不敢言。
姚平仲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初見徐衛時,他是鄙夷至極,一個。鄉兵首領,撞大運守了黃河五天,竟風傳天下!就算到了今天,目睹了徐衛確有才幹。可他還是不服氣。因爲他是西軍出身,姚氏弟。不但勤王有功,還解了太原之圍!若說天下將門,還有可與之比肩聯。也就是折家了。徐家算得甚麼?只是,父親兵敗滑州,被官家治罪,已遭貶謫。自己如果不能儘快建功,姚家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
徐衛找他商量這事時,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應該由自己去偷襲金營。只是無奈金軍將大營紮在杞縣之東,是虎捷鄉軍防區,他也沒奈何。此番,到讓徐獨擋一面,他反而成了陪襯。每每想到此處,他心裡很是吃味。
“可徐樞密如今兼着京畿制置使,我若觀望不救,任由他侄兒身陷絕境,恐怕大禍不遠了。”姚平仲說這話時,妾少有些酸味。徐憑什麼?不就是仗着他三叔是執掌軍務的樞密使麼?
“都統勿憂!我軍也不是不救,這道路泥濘,大軍行進困難,遲個。一時片刻也在常理之,誰也怪罪不得。”原來這廝,就是當初姚平仲到靖綏營大塞耀武揚威時,挺刀欲殺徐衛那人!
不錯,我四萬大軍遲個一時片刻,那是爲了謹慎起見,畢竟身後就是東京,誰能抓我把柄?可這“一時片刻”徐衛那幫烏合之衆恐怕
又行一陣,張叔夜麾下信使再來,說是徐衛虎捷正萬肯撐。鄧州軍趕到後,斡離不竟不後撤只是分兵拒之心瑰杜杞縣之東是戰成一團。已陷膠着,請他速速增援!
打發走信使後。姚平仲仍不下令。部將又趁機進言,說張叔夜與徐衛有舊,當初徐還帶着鄉兵剿賊,時任濟南知府的他就十分欣賞,甚至向太上皇舉薦過。讓他們戰去吧,等打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去撿現成豈不兩便?
“在人後動手腳,編陰風,甚麼東西!”那戰將方說完,忽聽一個。聲音炸雷似的吼將起來,直駭得四周將士紛紛側目。視之,原來是統制官楊再興。
“放肆!你說誰”。那將一怔之後,怒從心起,厲聲罵道“量你不過是個莽夫,安敢出言侮辱官長!”
言畢,又向姚平仲道:“都統,此人入我軍後,依仗微末之功,桀驁不馴,數度衝撞上峰!斷斷不可留此害羣之馬!”
姚平仲眉毛幾乎皺成一團,揮揮手製止部將,望向楊再興道:“此等機要軍務,不是你能明白的,還不賠罪?”楊再興之勇,他親眼所見,可以說是舉世無雙!便是霸王在世,伏波重生。也未必過此。因此,他很是器重。所以冉言庇護。
哪知楊再興聽了這話,也不知是不領情,還是根本沒領會,持槍報道:“都統爲軍大將,若行此小人之事,豈不被人恥笑?那徐衛不過是個黃口小兒,帶幫鄉兵,竟敢親往金營。我軍兵強馬壯,難道還不如徐麼?卑職乞八百精騎爲前鋒,誓爲都統破金賊!”
姚平仲沉吟不語,那部將見機又罵道:“大膽狂徒!你以爲在太原殺得幾陣,便天下無敵了?”
“行了!”姚平仲面露不耐之色,“我自有分寸!”二將這才住口,楊再興悶哼一聲,忿忿不平。
又走出二十里。張叔夜士卒接連到來,言三軍混戰,血流成河,形勢萬分危急,連徐衛都親臨一線了。姚平仲大驚,急問如何得知。士牟答說,“忠勇徐衛。四字戰旗高舉不到,那虎捷鄉軍雖數次被金軍鐵騎衝亂陣形,卻鮮見潰散。知府相公急欲相救,奈何兩萬那州兵,如何衝得破女真虎狼之輩?也只能緩解徐衛的壓力,苦戰待援!
“身先士卒。臨危不懼,真真是條好漢”。楊再興大聲讚道。
不知爲何,姚平仲眼精光一閃,牙關錯得格格直響,胸膛起伏不已,忽地舉起掉刀。正當此時,背後喧譁之聲大作。軍將士盡皆回首去望,又都面露驚色!姚平仲心裡疑惑,扭頭一看,臉上頓時陰晴不定!
身後兩箭之外。一彪馬軍疾速而來,直踏得泥濘四濺。戰馬軍士皆吐白氣,行色匆匆。不多時已趕超姚部,行至軍。姚平仲待看清那領軍之將時,臉色大變!這,這怎麼可能?
來人三十不到。身材削長,穿山甲,戴鐵盔。灑紅纓。眉挑鼻挺,雖也英武,卻自有一分儒雅氣在。你道來的是誰?不是旁人,正是籤書樞密院事折彥質!滑州兵敗,姚古作爲統軍大帥,難辭其責。可徐原折彥質都是力戰有功,可折其罪,因此未受處置。徐衛獻破敵之策,朝廷批准。徐原因身受重創,不能出征。朝又無其他大將可用,折彥質因此再度掌軍。
“折大人!”姚平仲大呼。
折彥質正全速奔行,聽到這句呼喊,尋聲望去,不見何人在呼。姚平仲見狀,趕出隊伍,迎上前來。折彥質一見,眉頭微皺,下令繼續前行後,也搶出列來。兩位軍後起,西門將種相對而馳,約三五步時各勒停坐騎。
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片茫然。
“大人這是,”
“都統這是”
剛一照面,兩人異口同聲,話說半句,又同時噤聲。姚平仲心下狐疑,折仲古怎麼出現在這裡?還帶着許多兵馬?莫非朝廷擔心張叔夜與自己不能抵擋?因此增派他來助戰?誠若如此,也太小覷我姚某了!金軍也不過四五萬人馬,何懼之有?
折彥質更驚!他率軍出城時,姚張兩位已開拔接近兩個時辰。爲何姚平仲才走到這裡?張叔夜何在?徐衛兵微將寡。女真人突然撤退,定是得知消息,因此匆忙回師。這一回去,想必不惜代價,誓滅徐昂!虎捷鄉軍此時。怕是兇險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