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宋隆興示年年末。皇帝趙桓率宗室、大臣、嬪妃數千蜘覽四京留守張叔夜父子率領的洛陽軍以及何薊統率的常捷軍數萬人保護下,向南退守。一出東京城。這支龐大的隊伍就直奔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在此僅停留兩日,因擔心金東路軍追擊,又馬不停蹄地往南走。趙桓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鎮江府。
當初,決定退守南方時,執宰們提出了幾個備選地點。其一爲江陵府,其二爲鎮江府,其三爲杭州。趙桓最終選擇了鎮江,究其緣由。鎮江府背山面江,形勢雄險。又爲東南重鎮。當初趙估逃離東京。盤踞於東南,就曾在此停留。只因江淮地區“沃野千里,郡縣千百。中都百需,悉取給焉”是當時大宋經濟最發達,財力最雄厚的地方。而且,當初促成趙結還朝,深得趙桓信任的宋煥正擔任着江、淮、荊、淅等路制置發運使。因此皇帝再三斟酌,最終選擇了鎮江府作爲“行在”
就在趙桓緊急奔往鎮江的同時,金東路軍在完顏兀朮的率領下高歌猛進。十一月末,爲了追擊退往東京的徐洪岳飛,金國四太子親率數千精騎馬不停蹄。河北招討使張所在得知皇帝已經退往南方的情況下。也率軍緊急馳援東京。
十二月初,弗世忠所部與金軍遭遇。大戰於封丘。因事發突然,倉促應戰,宋軍失利,不得已退往東京城北郊。而金軍先頭部隊,也惟恐孤軍深入遭到合圍,不敢再往前推進。但即便這樣,東京也爲之震動。趙桓南撤時,非但帶走了大批財物,官員,還帶走了張叔夜何薊的部隊。留給徐紹的。只有三萬餘人的雜牌軍。
百姓一旦聽聞金人迫近京師,街市坊間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所幸。留守東京的是樞密使徐紹,文也來得,武也了得。官家出京的當天。他就奉詔成立了留守司,召集官員商議應對之策。東京的城防體系那是沒得挑,問題就是缺人!
徐紹很快就以東京留守兼開封府尹的身份發佈命令,號召京城軍民人等守禦帝闕。天子棄我而去。所幸還有個樞密相公欲救我而用之。當天,前來領取武器鎧甲志願上城守衛的百姓就有八萬多人。而沒來的。也通過各種方式表達了支持。一些富商大賈,見北夷迫近東京,慷慨解囊,捐出的財物以數十萬計。尤其讓人意外的是,連東京城裡的娼故居然也拿出銀錢來!
十二月上旬,張所率河北軍渡過紫金山浮橋,到達滑州,飛馬向東京留守司報信。這個消息極大地鼓舞了東京軍民,也讓徐紹鬆了口氣。可就在此時,從山東過來的完顏兀朮已經得知了趙桓南走的消息。
金軍很多將領,都想攻取東京。那可是大宋的都城!攻破東京?其意義自然非凡,更重要的是,東京經過幾百年的經營,錢財物資能少麼?當時,金軍中有一種傳言,說是拿下這座城。所得金銀,遠勝兩河之地!
但大金國的四太子嚴厲斥責了將領們這種想法,他當機立斷,認爲宋軍的主力都擺在北方,南方可謂不堪一擊。不趁此時追擊南朝太上和少帝,更待何時?於是盡起主力。親自率領往南追擊。至於東京這塊肥肉,既然到了嘴邊,那就沒有不吃的道理,於是留下一員大將,名完顏奔睹,率一個渤海萬人隊,一個遼東漢軍萬人隊,以及女真、契丹、奚軍混編的部隊兩萬人,還有河北籤軍四萬,圍攻東京。東京保衛戰,由此拉開序幕。
就在中原戰場吃緊時,幾經兵禍的河東,依舊屹立不到。一個多月過去了,完顏委宿十幾萬人馬想盡各種辦法,傷亡兩萬多人,還是無法撼動平陽兩壕三牆的防禦體系。面對這座堅固的要塞,金軍將領大多心生怯意。被派去攻城的金將。十個就有九個心裡極不甘願,士氣因此嚴重受挫。
妾宿急得肝火大動,處決了消極進攻的千夫長四名,發誓要拿下平陽。耶律馬五等人苦勸,咱們十幾萬大軍。何必跟平陽扛上?何必與河東糾纏?就算坐鎮此處的是紫金虎徐衛那又怎地?他不過就是一衆貪生怕死的南軍將領中稍微特殊的一例,他有通天徹地之能麼?他有扭轉乾坤之力麼?我軍就是放他在河東又如何?就是讓他追在屁股後頭又如何?他縮在城裡,我打他不動,難道他出了城,野戰我還怕他?就算是忌憚他幾分,不是還有“鎖城法”麼?
糞宿這時候也有些動搖,他非要跟平陽死磕,固然有賭氣的因素在。但身爲百戰名將,更多還是從戰略層面的考慮,徐衛這幾年聲名鳩起,也確實有些手段。他在南軍大將中,是少有的以野戰爭雄而聞名的將領。“鎖城法”未必就困得住他。
行軍作戰,最怕腹背受敵,如果棄河棄不管,直趨陝西,前面的幾路西軍是南朝戰力最強的軍隊,萬一戰局不順,想往回撤,紫弈旬書曬加凹姍不一樣的體蛤退路給我堵住怎麼辦。他年裡可不朱有虎兒軍。凍有?所謂的河東義師,力量不容小覷!鑑於這些原因,他否決了馬五等人的建議。
與妾宿的糾結相比,徐衛倒悠哉得多。平陽城裡,兵精糧足,戰事開始之前,他就問李綱要了足夠五萬人吃半年的糧食,此外還有充足的器械。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麼困難的話,那就是伙食單調了點。羊肉吃多了,燒心;麪食吃多了。易胖。
眼看着就到春節了,這些年東征西討,就沒過過一個安樂的新年。真有些思念在定戎的娘子,可沒辦法,走上了帶兵這條路,與家人聚少離多是難免的,古往今來都有一樣。
這幾日,金軍消停了些。徐衛一面命將佐小心防備,一面繼續跟匠人們研究火藥。在奔赴河東之前。李綱要求他無論如何鎮住局面,而他也提出了三個要求。第一,我要的糧草器械,陝西務必滿足;第:,若是金軍南下,我先在河東擋着,但希望宣撫相公保證我的後院不起火;第三,不是說要新成立一個都作院麼?就設在定戎如何?
這三個要求,李綱滿口答應。並給他派出了一批製造軍械的工匠趕往平陽助陣。具備了這個條件,徐衛心裡琢磨日久的想法也就可以具體實施了。
火器取代冷兵器,這是歷史潮流,是個人都知道。不對,應該說是後世人都知道。幕到宋代後,尤其是帶兵之後,徐衛對宋軍的火器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對於火器在宋軍器械中的地位,一言以蔽之。還是跑龍套,作爲輔助手段。原因很簡單。火藥的威力不夠。你想想,成分中甚至出現清油、桐油、芭豆的火藥,那威力怎麼可能大?霹靂炮,名字夠威風吧?大得面盆一樣,一顆出去,愣炸不死幾個人!
有鑑於此,徐衛決定,拿平陽來充當試驗場。所以纔會出現前些日子。作院校場上那一幕。可這些天以來,他讓工匠把焰硝的比例不斷提高,但新配製出來的火藥威力還是不理想,這到讓他有些不解了。
這一日,徐衛巡視城防完畢後。又去校場呆了一陣,回到帥府天已黑盡。又坐堂處理了一些城內軍中的事務,忙活好大一陣,方纔入室就寢。其實,征戰在外,所謂的就寢不能說是睡覺,只能是打盹。
除了鎧甲,啥也不能脫,萬一有警,一個鯉魚打挺你就得起來。
讓親兵服侍着脫了鎧甲,吹熄了燈,他甚至連戰靴都沒蹬,合衣半躺於牀上。網躺下去沒一會兒。突然笑出聲來。想來還真好笑,人家穿越吧,脫個衣裳還有俏麗麗的丫頭向候,我就永遠是粗手粗腳的軍漢。
又過一陣,迷迷乎乎就要睡着了,忽地一聲響驚醒了他。跳起來一看,卻是士兵忘記關上窗戶,這會兒風一起,把支桿給吹掉了。
回到牀邊,再躺下去,卻又怎麼都睡不着。索性脫了外袍靴子,讓親兵打盆熱水來,孃的,腳都快凍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了,得好好燙燙。
“舒服!”兩隻腳一伸入盆裡。徐衛忍不住暗叫一聲。睡暖鋪,燙熱腳,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奢侈的享受了。早知道幹個文官多好。不用戎馬住德,不用浴血奮戰。的位還比武臣高。可誰叫咱投身到一個行伍世家裡?
想到這一點,心中一動。也不知現在面怎麼樣,趙桓是去是留?如果是走,又走往哪處?陝西?江南?嗨,那個閒心幹嘛,愛去哪去哪,哥現在只關心後院是否安穩。陝華的防務是誰在主事,以及西軍備戰情況如何。金軍十一月初的時候南下,到現在過去一個多月了。相信李綱何灌也忙了個差不離。只要不出現歷史上“富平之戰”那樣的失利,保全陝西應該沒有問題。只要保住這八百里秦川,還背靠天府之國的四川,進可攻。退可守,先不說取勝,至少立於不敗之地。雖然現在距離陝”的目標還有相當距離,但至少有了一個大體的眉目。
“招討相公可曾睡下?。正想着。房外突然響起馬擴的聲音。
這時,徐衛心裡冒出一個沒來由的想法來,略一遲疑立即回答道:“是子充兄麼?請進。”
門緩緩推開,裹得跟個棉團似的馬擴踏進房裡,帶進來一股寒風,吹得人直打冷戰。馬擴一見,趕緊掩上門,笑着抱歉道:“往日招討相公總是衣不解帶,對不住,對不住。”
徐衛麻利地擦乾了腳,笑道:“無妨。坐坐坐,讓軍士弄盆羊雜湯?。
馬擴頭搖得飛快,苦着臉道:“我最近聞着羊騷味就直反胃說話間,坐了下來。
徐衛穿上袍子,套上靴子,命士兵提來滾燙的開水,親手泡上兩杯茶。一面笑道:“那就整點清淡的,這茶還走出徵之前李宣撫送的,一直沒捨得喝,今天拿來招待子充兄才相配。”
馬擴一語戳破他的謊言:“你那是沒空喝!最近幾日,女真人消停下來,你纔有這般閒情逸致。”
“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唯子充兄也。”徐衛大笑道。
兩人靠着坐了下來,只因徐衛這房間裡陳設簡單,一牀,一桌,數凳而已。桌上還堆着鎧甲,先得報到牀上去纔有地方吃茶。捧着滾員的茶杯,沉默片刻之後,徐衛先開口道:“子充兄來得正好,有件事憋在兄弟心裡多時,不吐不快。”
馬擴雙手抱着茶杯,聽到這話,好像還有些意外,擡頭道:“哦?不知招討相公所爲何事?”
“別一口一個相公,這裡又沒旁人。”徐衛怪了一句後,思索片玄,又道“兄長之才幹,兄弟佩服得緊。不是吹捧你,縱觀朝中和地方。沒有任何人有你見識多。當初。子充兄奔走於宋金之間,力促盟約,跟契丹人,也打過交道。可以這麼說,時至今日。對天下看得最明白的,恐怕非兄莫屬。”
馬擴認真聽完後,淡然一笑:“女真崛起,欲席捲天下。契丹耶律大石率軍出走西域,所圖者,無非復國而已。党項自橫山天都山一線失守後,國勢大爲削弱,夾於諸強之間,只能力圖自保。至於我朝語於此處,他停了下來。
徐衛也不去追問,等了一陣。馬擴嘆了口氣:“官家雖有恢復之心。但宋金之間實力差距雖有縮卻仍舊懸殊,攻守之勢十年難易。”
“那敢問兄長破局之鞠”徐衛揭開杯蓋,吹了口氣,輕抿一口。
“堅守川陝,經營東南,麾戰中原。力圖恢復!”馬擴這十六個字說得是擲地有聲!
徐衛聽罷,不禁暗呼佩服,馬擴對局勢判斷之精確,可謂一針見血!而這十六個字,也是字字珠飢。真知灼見。
“若能勇緩和對夏關係,聯通耶律大石。則事半而功倍,雖女真再強。亦不足懼!”馬擴這句話出口,徐衛知道,不能再等了。
在心裡思量一陣,他開口道:“子充兄,恕我直言,以你的才幹,本可在這亂世之中大展拳腳。但你何苦只作個義軍之首?誠然,兩河義師是抗金大業中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但真正的中流砥柱,還是禁軍啊。
我知道,對於兄長早年奔走宋金之間,促成盟約一事,朝野頗多不諒解。可當時,你是奉了上頭的命令辦差,責任並不在你。對於此事。兄長不應該有包袱。”
馬擴聞言默然,這麼些年,總算是聽到一句公道話!認識徐衛的時候。以爲他不過走出身將門,能征慣戰罷了。可與他相交日久才發現。此人雖然年輕,但見識卻着實不淺。今天他說出這段話。夠了,能得如此知己,真乃一大快事!
擡起頭,看着對方半晌,他笑道:“本想與你作個磕頭兄弟,但你現在既爲招討大使,又是義軍總管。是我的上峰,此時與你結義,未免有攀附之嫌。罷,來日方長。自昭德失陷後,我也一直反思,眼下金寇猙獰,正是我輩中人建功立業之良機。我雖惡朝中權貴之言行,但率義軍奔走於兩河,終究難以施展抱負!子昂賢弟,恕我託大呼你爲弟。非是馬某誇口,若有人能識的我這身本事,給我一個機會,我必在抗金大業中
馬擴的情緒有些激動,說到這裡竟拍案而起,雙目炯炯,若明星朗月!可後頭,卻沒有了下文,他的情緒漸漸平復,眼中光芒逐漸消退。終於,還是頹然地坐了下去。現存,非但朝野之中,便是舉國上下。都認爲我馬擴是女真南寇的禍根,說我馬擴引狼入室!對,聯金滅遼,確實是一大敗筆!也確實爲大宋種下了禍根!可那是我馬擴一人之過麼?我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在契丹覆亡以後,我判定金軍必將南侵,數次苦勸童貫早作準備,他聽了麼?
徐衛放下茶杯,正色道:“子充兄。徐衛雖不才,但只要能幫得上忙地方,你儘管開口!”他現在是招討使,非但有便宜行事之權,更對河東的所有將佐有處置之權。馬擴是昭德府義軍兵馬都總管,他是其上司,自然可以替馬擴申訴。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就以人才難得爲由。表奏些馬擴軍功,再往大了吹。朝廷縱使不給個不予追究,至少也會弄個“戴罪軍前,立功贖往”反正現在河東這片他說了算,上頭不會在這麼緊要的關頭,卻翻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
馬擴猛然擡頭,嘴脣幾次顫動。都沒能說出話來,最後才動情道:“子昂!若此次能得你相助,救我於萬劫不復之地,馬擴定當銘記在心!他日,必當回報!”
這句話聽在徐衛耳裡,他立即意識到。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