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深託三州
二灌在堂卜聲煮俱厲的喝斥着,下面的將帥們個個保持出甘…集勢,目不斜視。尤其是張深。腰板挺得象杆槍,雙手平放在膝蓋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心裡知道,說完了王似,就該說他了。
“目下,王似已被免職。轉交有司問罪。本官希望。各路的帥守將佐們。引以爲戒!要知道軍法無情!國法如山!我軍行伍之中。不拘小節無可厚非,但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絕不能姑息!任何人。膽敢以身試法,我何灌第一個容不了他!”
張深內心之不安,漸漸表露於外,他情願何灌指名道姓責難他。也強似這般含沙射影!王似不聽節制,擅自引軍離開戰場,你辦他,旁人雖不以爲然,卻也奈何不得。但我有什麼罪過?廊州是劉光世放棄的,我可走出動了嘟延帥司的主力跟金軍血戰,這勝敗乃兵家之常事,打不過人家我能怎麼樣?至少,我保了延安府不失吧?
正這麼想着,忽聽何灌喝道:“廊延帥張深!”
心裡狂跳一下,張深緩緩起身,抱拳道:“卑職在。”
“當初進兵河東,榔延環慶兩路作爲後援,你與王似一般地遷延。對此。你有何話說?”何灌沉聲問道。
張深看着地板好一陣,回答道:“卑職當時已盡全力集結部隊。只方纔與黨項人作戰,將士們十分勞苦,因此耽擱了一些時日。”
其實他不爭辯還好,何灌一聽他找藉口。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滿口胡言!與夏軍作戰結束多久了,你會不知道?罷,此事暫且不提!我問你,嘟延向爲陝西屏障。兵強馬壯,爲何金軍一入關中。你接連失陷丹廊二州,還被女真人打到延安城下?你麾下幾萬人馬。可是幹吃飯的?你這帥守是怎麼作的!”
,正
張深見他跟生瓜蛋子似的自己這個腳延大帥,也有些先,火,擡頭道:“何少保,延安一戰。我廊延將士已盡全力!金軍之剁悍,世所共知,豈能苛責?”
何灌聞言大怒!手指張深吼道:“損兵折將還敢強詞奪理?你眼裡還有沒有兩司長官?”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張深把牙一錯,正欲開口,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輕咳。到嘴邊的話生生吞了下去,沉默片復後,再度抱拳道:“卑職爲廊延帥。自當聽命於兩司,天經地義。”
何灌聽他這話有服軟之意,這才深呼了口氣,語氣稍微緩和道:“罷了。你雖敗陣,但力保延安府不失,也還算克盡職守。”
聽到這句話,張深心思總算鬆了口氣。
幸好徐九制止了自己方纔的冒失,否則跟何灌在這節堂上鬥起來,吃虧的只能是自己。聽上頭這意思。是不打算追究自己了。得得得。說句軟話,把這事糊弄過去了事。
網要啓齒。又聽何灌道:“但延安一戰。你廊延損失也不難以肩負防務。此前。制置司已經下令。命曲端率軍進駐坊、廊、丹三州。你回去以後,就準備交割防務吧”
廊延一路,經略安撫使管轄的範圍,便是延安一府,坊廊丹三州,及保安綏德二軍。一下子抽走三州重地,等於把張深架空一半。他怎麼肯答應?可不答應沒辦法,環慶王似就是個例子!現在,曲端給何灌作急先鋒,打擊諸路帥臣,他手裡握着數萬雄兵,又有兩司撐腰。拗不過他啊!
把心一橫,張深憤聲道:“得令!”
何灌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估摸着時辰不早了,遂道:”今日且議到此處,你等回去準備一番,明日商討軍情。”語畢,徑直往內堂而去,衆將幾乎是不約而同起身相送。
曲端捧了印綬,跟其他人也沒什麼交集。大步出了節堂而去。种師中過來跟徐家兄弟寒暄一陣,同行出府,張深跟在後頭,一路無話。
至制置司衙門外,徐家三兄弟送種太尉離開後,自騎馬回館驛。這兄弟三個,都算是西軍中高級將領,因此待遇十分不錯。這館驛。相當於後世的招待所,他三人都是軒敞的大房,器具擺設一應俱全。徐衛回到房中,離飯點還有些時候,於是洗了把臉,獨自坐在桌前倒杯茶。準備順一順腦筋。
升任一路經略安撫使,算是邁出了踏實的一步。從目前局勢看。李綱何灌是打算鐵腕打擊西軍陋習。自己是朝廷派出的將領。理所當然地會被到兩司這一面,因此打擊不到自己頭上來。
接下來要乾的事,就是借升任帥臣的東風,擴編部隊,整頓器械。定着軍中,有現成的鄉軍可以直接納入正規軍中。我一個經略安撫司,四五萬人的建制不算多吧?至於統兵官嘛。打了這麼幾年,虎捷的中下級軍官已經鍛煉出一大批,不用擔心人才的問題。
而研器械是自己接下來的重中之重。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火藥總算是摸着點門道了,雖然威辦還是不盡如人意,但隨着不斷地試驗,相信可以攻克難關。難題就出在器具上,火器火器,光餉人馮,沒有器具可不行六儘管自只沒有泣方面的專業喇慌路總還是懂一些的,到時跟工匠們交流一下。看能不能試製。
等部隊規模和裝備都上去了,自己就可以騰出手來搞點偏門知,萬
偏門還沒搞,房門卻響了。徐衛放下茶杯,走了過去拉開房門。外面站着一個,人,他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處見過。約在三十左右,生得儀表堂堂,氣宇不凡。穿身灰色直被,也難掩一身英氣。
“卑職見過徐經略?”對方抱拳俯道。
消息挺快啊,我前腳從制置司出來,你就知道我升任經略安撫使了?誰派你來的?張深麼?一念至此,遂問道:“你是何人?來此作甚?”
“卑職奉張經略之命來請大帥外出一敘。”對方回答道。
徐衛又看他一幾眼,忽地笑道:“劉信叔!”
那人一愣,隨即笑道:“沒想到大帥還記得卑職?”此人正是劉騎,當初也是在這館驛之內。徐衛與張深吃酒時,劉光世劉騎二人都在場,因此認得。
“哈哈,你也是將門之子。我怎會不記得?對了,張經略召我往哪處?”徐衛笑問道。
劉鎬見他擡舉自己,又一揖道:“張經略在城內一家酒肆設宴。專請徐經略前往敘舊。”
哼。敘舊?我跟他有什麼舊?老爺子在世時,興許還有點交情。現在麼。人走茶涼了。自己丁憂之時,四哥率虎捷出征洱東。也沒見你張深念着舊情積極出兵。現在禍事上門。倒想起請我敘舊了。
“好,你且稍候,我換身穿戴就來。”徐衛說罷,劉騎又是一拜,自先下樓。他便回屋脫了官袍,改身尋常衣裳。這纔出門。
方踏出門檻,正遇上馬擴朝他房間而來。見他這身扮相,奇怪地問道:“子昂這纔回來又出門?”
徐衛眉開眼笑,上前低聲道:“果然不出乎充兄所料,張深找上門來了。”
馬擴卻不見什麼異樣,輕笑道:“除了你,他還能找誰?”
“哈哈,兄長料事如神。佩服。我先去會會他。看他怎麼個說法。”徐衛笑道。說罷,拱拱手。抽身便走。馬擴似乎有什麼話想說,見對方有事在身,也就吞了回去。結果。徐衛突然又折回來,正色道:“兄長準備一下,晚上隨我一同去拜見李宣撫。”
馬擴心裡一喜,應允道:“如此甚好。賢弟先忙便是。”
長安,是數朝古都,尤是唐代爲盛。那時,長安城是整個世界的中心。非但是中國的驕傲,更引得異域之人傾心向往,胡姬酒肆。日本使節。西域商人,在長安城裡是見怪不怪。
可唐王朝覆亡之後,長安的命運也隨着幾經沉浮。
到了宋朝立國。長安已經是“民亡儲蓄,十室九空”後來趙北,義作皇帝,累次對夏國用兵。導致“關中之民,數年以來。並有科役,畜產蕩盡,廬舍頓空”其衰敗之程度可見一斑。後來,歷代宋朝皇帝善加經營,宋神宗時長安戶口大增。商業逐見起色,至太上皇趙估登大位,長安城已經是西北屈一指的大都市。
李綱這幾年嘔心瀝血,展民生,長安經濟繁榮,百業興旺。徐衛行走於城中街市。但見商鋪林立,販夫走卒往來繁忙,雖然前不久還在遭受戰爭的威脅,到現在城外的流民還沒有完全散去,可在長安城裡,已經聞不到恐慌的味道。老百姓該幹啥還幹啥,臨近飯點,那酒樓飯店之中,食客如雲,拳呼喝之聲,便是在街上也能聽到?
不得不承認,宋代搞經濟還是挺有一手的。
劉鎬引着徐衛來到一處所在,遠近數百步,都是清一色的磚瓦大房,高數丈,極具規模,街道也寬敞乾淨。而且,一到此地,你就會現它與別處迥然不然?因爲在此處出入的人,都是衣着光鮮,非富即貴。這種地方。在宋代喚作“勾欄”是大城市的固定娛樂場所。不管你吃酒,吃茶,還是看戲狎妓。勾欄都能滿足你?
劉鎬將徐衛領入一家,那底下一樓裡。雖然賓客衆多,但很少有人吃酒用飯。一些個衣帽生輝的遊蕩子與那姿容豔麗的女子說說笑笑,很是熱鬧。再看那二樓欄杆後,不少妙齡女子依欄而望,一邊指指點,點,一邊與同伴掩嘴而笑。
顯然,這是真的“娛樂場所”
徐衛是氣定神閒,絲毫不覺得異樣,在劉騎引領下,直上二樓。他人生得俊美,一進來就有人盯上,有幾個女子瞧着好一陣,還互相竊竊私語。毫不遮掩地說笑。正爬着樓梯,上面傳來一陣喧鬧,只聽得那杯盤碗盞的落地摔爛的聲音響成一片,接着幾今年輕女子尖叫着奔將下來。沒等人鬧明白怎麼回事,便看得一名婦人扯着一個衣衫不整的漢子從樓上下來,一邊走一邊罵。很是潑辣。
遇到這種人,當官的都得靠邊站。徐衛劉騎兩個靠着欄牛仁讓他們過去。劉鎬致了一聲歉後。這纔將徐衛請到二樓角落的一處
張深也是一身常服,打扮得跟個富商似的,可那渾身散出的軍人氣息怎麼也藏不住。命劉鎬退下後,將徐衛迎入房中,連聲笑道:“都在陝西作官,一向有失親近。趁着這機會,特意請子昂前來一敘。”
那房中已經擺好一桌酒席,四個美豔的女子穿得花枝招展,陪坐於旁,見徐衛進來,都起身相迎。
“哎,張經略說哪裡話,你是先父舊部。論起來,還是徐九的前輩,理當我請經略相公纔是。”徐衛客套道。
張深見他如此隨興,心中大喜。待落座後,趕緊吩咐道:“快快快,給這位相公倒酒,好生伺候!”
那兩名豔女見徐衛生得俊。又聽得什麼經略相公之類,哪有不殷勤之理?一個。替他倒酒,一個替他夾菜,真叫一仁笑顏如花。
知,萬
張深卻更殷勤,起身舀起一勺豆腐放在徐衛面前的碗裡。說道:“此處專營,飯,別看這道菜是用豆腐作的。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快嚐嚐!”
等吃了幾口菜,他才抹抹蝶角,端起酒杯道:“來來來,子昂啊,滿飲此杯!賀你大捷!”
徐衛說句多謝。把酒喝了下去,那兩名粉頭又把酒滿上,張深繼續道:“第二杯,賀你榮升。前途無量!”
徐衛心裡知道他想幹什麼。因此這酒就喝得踏實,還暗笑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多少由頭來灌我的酒。
“第三杯。就得遙敬老大人。若非令尊當年提攜。我豈有今日?”張深一臉嚴肅道?
孃的,還真能扯。我爹要是知道你遷延不前,鑄成汾州大敗。非抽你嘴巴不可!三杯酒下肚,張深砸巴着嘴。夾起一片抹肉吃得津津有味。跟個,沒事人一般。除了殷勤相勸外。還時不時還摟了旁邊兩個粉頭取樂。
徐衛也穩得住。裝作一無所知,還跟對方東拉西扯,胡吹海侃。一直扯到酒至半酣,張深見他似乎喝歡喜了。這才讓四名粉頭出去。並囑咐,隨傳隨到。
徐衛心裡跟明鏡似的,這纔算走到正題上了。
“子昂啊,今日請你來,一是爲敘舊。我本出自令尊麾下,與你便如兄弟一般,理應不分彼此”張深開了頭。
你倒不客氣,還理應不分彼此,先給我打埋伏是吧?徐衛頻頻點頭,連連稱是。
“二嘛,有件事,想請兄弟援手。只是,嗨,羞於啓齒啊。”張深搖了搖頭,作難道。
徐衛見狀笑道:“張經略有話不妨直說。兄弟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先不能把話說滿了,萬一所料有差,豈不是自己給自己下套?
張深一聽,趕緊道:“只要子昂肯幫,對你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哦,那請張經略說來聽聽?”徐衛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嘴裡。邊嚼邊問道。
張深仰脖灌下一杯酒,重重嘆了口氣,這才道:“今日節堂上你也看到了,何少保是聲色俱厲刮斥於我!兄弟,你我都是帶兵之人。你倒是說句公道話,那女真人來勢洶洶,在野外排開了陣勢跟我對幹。我敗了一陣,退入城中堅守,有什麼罪過?值得他如此?”
徐衛連“嗯”幾聲,也不去接話。
“其實當時堂上的將帥們心裡雪亮,何灌這麼搞,無非是想統一六路指揮嘛!就是要把兵權抓在他一個人手裡!那個曲師尹,他算老幾?在李宣撫來之前,他在陝西六路根本排不上號!現在抓根雞毛當令箭,還都統制,呸!實話實說。除非是兩位老種相公,否則其他任何人都休想鎮得住六路西軍!別看他曲端現在看着威風,不過就是給兩司長官充當打手而已!”
張深看來是真氣了,沒說事就了一通的牢騷。徐衛本以爲這下說夠了,該言歸正傳了吧?沒料到,對方泄之後,又感嘆道:“唉,虎落平陽啊!想我張深。也是受父蔭踏入行伍之中,幾十年來,大小近百戰,身受十數處創傷,才搏得今天的地個?沒料到。倒受小人之氣!”
徐衛連“嗯”都懶得出了,只顧聽着。
張深看他一眼,忽地笑道:“哈哈,多喝了幾杯,兄弟勿怪。咱們說正事,說正事?”說到這裡。頓了頓。才接道“是這樣的,何少保不是讓我把坊州、廊州、丹州三處防務交割給人曲端麼?別以爲我心裡沒數。這纔是開始,遲早,他得把我這廊延大帥的烏紗給摘了。我本想不從,但延安一戰,我腳延主力受到重創,死傷慘重,現在也實在是分不出兵來?可讓我拱手把防務交給姓曲的,我實在不甘心!與其交給他。我還不如交給你!”
徐衛聽到此處。作驚訝狀,連連擺手道:“經略相公說笑了,徐九何德何能?我雖升個帥守,但在陝西六路只是今後輩,哪肯接手張經略的防務?再說了,這事也不是你我說了就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