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已經開戰了,敵人都快殺到了首都,自己這邊還在奉送歲幣……這個劇本有點熟悉啊,趙桓下意識摸了摸腦袋……他震怒了,即便努力控制,也能發現他的太陽穴上,血管不停被怒火充起。
“李尚書,戶部準備了多少歲幣?原本給遼國的銀絹五十萬,贖回燕山府,增加了一百萬貫錢,也就是說,戶部能拿出一百五十萬了?”
趙桓盯着李梲,大聲質問。雖然一百五十萬不算太多,但現在趙桓兜裡一文錢也沒有,這麼多錢,已經算是飛來橫財了,不由得他不上心。
“這個……官家,戶部這邊不是一百五十萬!”
瞬間,趙桓瞳孔收縮,怒道:“還剩多少?朕要看詳細賬目,能有一百萬嗎?”
官家急了,李梲苦兮兮的,“回官家,有,有三百萬!”
“三百萬?”趙桓大驚,脫口而出,“怎麼,你們準備了兩年的歲幣?”
這話問得李梲訥訥無語,還是一旁的耿南仲站了出來。作爲東宮的人,趙桓的心腹,雖然最近這段沒什麼存在感,但是他也不能看着官家笑話,連忙解釋:“回官家的話,戶部存這些錢財絹帛是,是想……議和!”
趙桓愣了片刻,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所有人都嚇壞了,生怕官家震怒,誰知最後趙桓居然搖頭苦笑。
對於習慣了花錢買和平的人,真的不必有太多的期待。
契丹打來了,破財免災。
西夏叛亂,破財免災。
現在到了金人,沒有理由不這麼幹啊!
一百五十萬不夠,那就加倍。要是還不行,就超級加倍!
趙桓真的沮喪透了,成功從趙佶手裡奪權,處斬童貫的喜悅,幾乎蕩然無存。真不是他多英明神武,而是趙宋的君臣太拉胯了。
跟他們講抗金,這幫人哭窮,信不信,要是說議和,就算搜刮地皮,掘地三尺,他們也會替金人爸爸準備好錢財的。
要是錢財湊不夠,就拿女人充數,反正歷史上他們不就是這麼幹的嗎!
說實話,這一刻趙桓幾乎想到了放棄。
他接到的根本是個地獄副本!
這玩意的難度不在於敵人多強大,不管是八年,還是十四年,只要堅持下去,總還有勝利的一天。
可現在這個局面是怎麼回事?
從上到下,一羣帶不動的軟骨頭,趙佶想逃跑,羣臣想苟且偷安,偌大的大宋朝,還剩下多少敢戰的勇士?
趙桓的心在顫抖。
羣臣也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無比紛紛低頭,尤其是戶部尚書李梲,恨不得把腦袋塞在褲襠中間,只要還有點羞恥之心,就沒法不汗顏。
就在這時候,李綱突然邁步站出,急切發言,“官家,臣以爲萬萬不可有議和之心,金人野蠻貪婪,從苦寒之地,殺入了花花世界。縱然給他們再多,也不會滿足。能戰方能言和,等打幾個大勝仗,挫動金人銳氣,然後或可言和,現在想要議和,只怕求而不得!”
李綱這幾句話,讓趙桓暗暗點頭。
說實話之前李綱嚷嚷着要追殺六賊,趙桓還有些遲疑,覺得李綱不懂大局,沒有宰相氣度。
可現在一看,跟這幫東西,真的很難保持平常心。
朝中有這麼一面主戰大旗,是何等重要!
“李相公!你誤會朕的意思了,朕絕不會和金人議和。朕可把大宋的錢糧給敢於作戰的猛士,給大宋的百姓,就是不會給金人!一文錢也不行!”
趙桓扭頭對着李梲道:“從現在開始,戶部就聽從李相公調度,所有一切錢糧財物,悉數用在抗金之上。不要想着什麼狗屁議和,朕寧可戰死,也不會求和苟活!”
“官家聖明!”喊出這話的不是原本大殿中的臣子,而是從外面進來的李邦彥,他一手託着趙佶的罪己詔,快步走到了趙桓面前。
這位李少宰一去一回之間,除了多了一份罪己詔之外,一隻眼睛居然被打得青紫,有明顯的淤血痕跡,甚至還有眼淚。
趙桓看在眼裡,忍不住道:“是太上皇打了你?”
“沒有!”
李邦彥用力搖頭,他昂着脖子,激動道:“官家,這是一名太學生打的,臣不但不狠他,相反,臣感激他,是他這一拳頭,把臣打清醒了,打明白了!”
趙桓用力吸口氣,沉聲道:“你起來吧,把話說清楚!”
李邦彥用力點頭,他一躍而起,精神亢奮,衝着所有人道:“僕奉命前往龍德宮,請太上皇降旨罪己,一切都十分順利,等我出來的時候,突然有一名年輕人衝出來,狠狠給了我一拳,他不光打我,還痛罵在下!說我蠱惑太上皇,還要逃跑,實在是可恥!他要爲國鋤奸,把我的腦袋砍下來,和童貫掛在一起!”
李邦彥侃侃而談,絲毫沒有生氣,反而手舞足蹈。
“我說這一拳頭把我打醒了,就是這個緣由。官家說天下百姓看得清楚,知道朝中盤算什麼,過去我還不信,可這次我清楚見識到了。官家說得對,誰要是主張議和,誰要是害怕了金賊,誰就是軟骨頭,誰就會被百姓唾棄,遺臭萬年!”
李邦彥這番話把所有人都說傻了,倒不是道理強大到無懈可擊,人人歎服,而是驚訝於這貨變臉也變得太快了!
你能好好回憶一下,在去年臘月,你說過什麼不?
李邦彥似乎沒有察覺,只是自顧自道:“官家,臣剛剛聽到似乎錢糧不足。臣斗膽建議,立刻查抄童貫府邸,把他的家產充公。另外蔡攸謀害欽差,罪大惡極。臣以爲是不是立刻籍沒蔡家,充實國用?”
在這一刻,李邦彥慷慨激昂,簡直超過李綱,成爲新一代抗金大旗。
不過在場衆人也都是老油條,短暫吃驚之後,很快意識到了,李邦彥這是拼了老命,要向官家靠攏,抱趙桓大腿啊!
反正他的浪子宰相諢號,無人不知。臉皮這個東西,本就不存在了,還不如趁早賣個好價錢。
要說大傢伙鄙夷不?
的確鄙夷。
但是換個角度,也不得不欽佩。
趙桓略微沉吟,也心知肚明瞭,雖說李邦彥不是好東西,但是他正卻少一條咬人惡犬,沒理由拒絕。
“李相公,你現在就去公佈太上皇詔書,而後查抄童貫家產。至於蔡家嗎?”
衆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莫非說爲官五十年的蔡太師,也要倒臺嗎?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先拿下蔡攸,把這個畜生查清楚了。”
“臣領旨!”
李邦彥咬了咬牙,他果然沒看錯,官家是個明白人,既然是明白人,就不會被李綱這羣人挾持。
只要讓官家滿意,他就有繼續屹立朝堂的資本。
至於伺候皇帝,投其所好,這不正是他的專業嗎!
李邦彥下去,李梲也下去調撥錢糧,把歲幣充作軍用,其他衆人也紛紛返回衙門,落實官家旨意。
趙桓看着羣臣遠去的背影,微微一嘆。若非斬殺童貫立威,若非徹底壓制了趙佶,這幫朝臣纔不會把議和的銀子拿出來,在這個大宋朝,想幹點事情,還真是不容易。
嘆息片刻,趙桓把目光放在了最後留下的李綱身上,剛纔李綱出言勸說自己不要議和,雖然自己表態,卻還有些話,需要說清楚了。
“李相公,剛剛朕把你和那些人說成了一丘之貉,是朕魯莽了。”
李綱渾身微微一顫,這是官家在向自己道歉啊!這個剛強的小老頭被觸動了。
“臣,臣過於急躁,是臣的錯。”李綱聲音乾澀道。
“不!”趙桓走到了李綱面前,低聲道:“李相公,朕知道滿朝之中,真心抗金的,唯有你一個,若果要算第二個,或許應該是朕。”
李綱又是一震,趙桓用手按着他的肩頭,“朕和卿,君臣同心,或許有分歧,但我們的最終心願是一樣的,還望李相公能相信朕!”
李綱扭頭,看了看趙桓澄澈的目光,終於點頭,“臣知道了,臣這就去佈置守城事宜,不負皇恩!”
李綱消失了,趙桓轉身返回福寧殿,沒有多大一會兒,朱拱之來了。
“官家,奴婢遵照您的意思,接管了皇城司。”
趙桓頷首,朱拱之又湊近了兩步,委屈巴巴道:“官家,奴婢剛剛聽說了,奴婢替您委屈,李綱不過是一個臣子,官家居然要給他低聲下氣……”
趙桓無奈苦笑,“別說那個了,我現在的情況你還不知道,我是威嚇着,哀求着,哄着捧着,只要能抗金,幹什麼我都認了!”
朱拱之一聽,忍不住淚眼婆娑,“奴婢知道官家委屈,奴婢也沒有本事替官家分憂,奴婢真是笨死了!”
“行了。”趙桓笑道:“你這個位置上,只要夠忠心就好,別沒事隨便上眼藥,懂嗎?”
朱拱之嚇得渾身顫抖,立刻拜伏地上,再也不敢說話。
趙桓看了他半晌,才笑道:“朕去垂拱殿之前,劉錡說了韓世忠的事情,你去把高俅叫來,讓他陪着朕去看一下此人。”
朱拱之不敢廢話,趕快爬起來,跑去找高俅了,而趙桓卻是低頭思忖,又要用什麼辦法,拿下韓世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