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濫賭!
看到這個場景,趙桓幾乎都不生氣了。
軍中頑疾,別說剛剛歸順,還沒有來得及整頓的梁山兵……就算是朝中精銳,御營兵馬,就說真的遏制了賭博陋習,恐怕也未必。
只能說沒人敢在軍中公然聚衆賭錢,但是在私下裡,一些看不見的角落,還是會有的。
所有御營兵馬,岳飛所部軍紀嚴明,情況應該最好,至於其他各營,情況就差了不少。當然了,毫無疑問,眼前最差的就是張榮的水師營了。
面對此情此景,張榮也覺出了尷尬,簡直無地自容那種!
“孟凱!你個不要臉的黑廝,把軍紀當成什麼?老子是不能饒了你!來人,把他拉下去,給我砍了!”
這個叫孟凱的似乎是孟威的兄弟,長得五大三粗,又高又壯,屬於肉盾加坦克的身材。他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
“大頭領,咱們平時不天天玩嗎?沒喊你就怪罪小弟了?”
張榮要氣死了,你個畜生,你死就死了,幹嘛還攀上我?
“官家,臣,臣自從歸順朝廷,絕對沒有賭錢,更沒有違反軍紀……請官家明鑑!”
這位張大統領直接跪下了。
這一下子,在場的人也弄明白了,敢情這個麪皮白皙的高個子,居然是大宋官家!
那個叫孟凱的簡直嚇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傻道:“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看着亂成一團的衆人,趙桓反而微微一笑,他先是拉起張榮,隨後又擺手道:“都起來了吧,朕雖說是皇帝,卻也不是隨便殺人,總要讓人心服口服才行。”
Wωω☢ TтkΛ n☢ ¢o 張榮躬身,把腦袋埋得很深。
作爲一個大老粗,在這個當口,他明顯理虧,當真是說不出什麼來,只能聽官家的發落。
“朕先說第一點,軍中賭博,是嚴重的違反軍紀行爲……參與者要鞭笞數十,作爲警示。主事者,要視情況而定,如果有脅迫,借貸,欺騙等等行爲……最多會到斬刑。”
聽到斬刑兩個字,孟凱幾乎是萬念俱灰,完啦,誰也救不了他了,哪知道趙桓話鋒一轉,“這是軍法規定,但還要根據實際情形,通常組織者要免官,罰俸,杖責等等……不過你們歸附朝廷不久,軍法雖然公佈了,但未必能真正落到實處,應該適當從輕發落……”
還能活?
這幫人又燃起了希望。
緊跟着趙桓呵呵道:“軍法如何落實,朕不管這些,不過朕想跟你們說說賭錢的這事……”趙桓邁步走到了桌前,抓起了桌上的骰子,在手裡掂了掂,突然道:“沒有造假吧?”
孟凱慌忙磕頭道:“沒有,絕對沒有,俺要是造假坑弟兄們,俺不得好死!”
趙桓點了點頭,又對着張榮道:“張卿,叫幾個弟兄過來,你們一起擲骰子,朕幫你們記錄。”
趙桓把骰子分給了幾個人,包括孟凱在內,都拿到了一枚骰子,孟凱盯着看好半天,突然興奮道:“官家,原來你也愛賭錢啊?”
啪!
張榮直接給他腦袋一下子,就沒見過這麼蠢的東西!
“官家,這是要?”
趙桓笑道:“不幹什麼,就是簡單玩一玩……朕可要提醒你們,這骰子一定不許作假,朕想跟大傢伙說說,賭錢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榮頓了頓,既然官家都說了,還能怎麼辦,自然是聽他的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玩了,幾個頭領人物,不停擲骰子,趙官家則是負責記錄,一直到了半夜三更,記錄的紙張已經厚厚一摞,趙桓往旁邊一推,笑呵呵道:“可以停下了。”
趙桓揉了揉太陽穴,甩了甩髮酸的胳膊……做個試驗,比上朝還累呢!
他們一共擲了數千次,最後歸結下來,每一個數字出來的可能都差不多。
“單個數字如此,三個骰子比大小,情況也類似,朕就不費事了……朕想告訴大傢伙的事情也不復雜。”
趙桓再度起身,走到了桌案上,把他們的賭資收攏到一起,然後對大傢伙道:“錢是這麼多,你們來賭之前是這麼多,賭之後,總數還是這麼多,忙活了一晚上,錢沒有下小崽。這就好比什麼呢?就好比田地,你們家鄉的土地就這麼多,賭錢和土地兼併一樣,本質上土地沒增加,不過是在一堆人手裡流轉,看看最後誰多拿誰少拿罷了,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朕剛剛讓你們擲骰子,朕就想告訴大傢伙,在絕對公平的情況下,每個數字出來的結果都差不多,你們從中選大選小……並不能讓你們發財,既然不能發財,白白浪費功夫,咱們還賭錢,是不是腦子壞了?”
趙桓笑呵呵道:“這是事情的第一層,還有第二層,第二層是什麼呢……你們賭錢,玩玩要先交出一點錢,交給東家……”趙桓從桌上拿了幾個銅錢,按在了手裡。
“大傢伙再看看,此刻錢已經少了,也就是說,你們只要來賭,就已經輸錢了,雖然不多,但長久下來,也不是小數目啊!”
衆人默默看着,尤其是張榮,他深深嘆口氣,“官家,這就是所謂的久賭必輸吧!”
趙桓含笑,“張卿,事情貌似還沒有這麼簡單,朕再說第三層……趙桓抓起骰子,在手裡掂了掂,隨後猛地扔在桌上。
“任何一個賭局,都有人主導,他們會窮盡各種手段,包括賭具造假,包括互相配合,還有種種想不到的手段,反正就是增加他們贏錢的可能。”
“再往後,還有一層……朕讓你們擲了幾千次的骰子,可是到了賭場上,你們真的有那麼多的本錢嘛?只怕沒有吧!有人賭了幾把,就沒錢了。然後怎麼辦?會甘心收手嗎?只怕不會吧!”趙桓笑呵呵道:“你們就要向莊家,向其他賭客借錢,這就涉及到了另一個事情,借錢可是要給利息的。”
趙桓又從桌上抓走了一些錢。
“大傢伙看看,到了這一步,你們怎麼分,也不可能把原來的錢拿回去了,或許會有人贏錢,但大多數人一定是輸的。”
趙桓語重心長,“弟兄們,大傢伙提着腦袋打仗,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的軍餉賞賜,就這麼白白糟蹋了?你們甘心嗎?”
聽懂了趙桓講解的人,想想歷來的賭錢經歷,還真是這麼回事……即便有僥倖獲勝的情形,但事實上,輸的更多。
或許這位真不是什麼運氣不好,而是規則如此,對賭客就是不公平的。
“從你們個人來講,是這個樣子。可是從朝廷呢?危害更大!賭錢的本質是財富轉移,不是創造。你們都是壯年人,去種田,去經商,幹什麼都是在增加財富,唯獨賭錢,根本沒有增加。而且因爲賭錢,還不斷有人傾家蕩產,出了種種情況,敗壞世風,腐蝕人心,好好的家,都會毀在賭上面……不只是軍中,整個大宋,接下來朕都會嚴厲打擊賭博,甚至直接取締各種賭場,誰敢組織賭錢,就要承受代價,最高可能流放……如果涉及到人命官司,自然也要砍頭。”
趙桓的聲音不高,可在場的衆人沒誰會懷疑,這位皇帝陛下是真有這樣的魄力,也有如此的權力!
“朕講了賭錢的問題,朕再講一層,就是軍中賭錢的問題……莫不是有些將官,見手下士兵發了軍餉,得了賞錢,就變着法子,設下賭局,想把弟兄手裡的錢,變成自己的,是也不是?”
“啊!”
趙桓這句話可真是切中要害,張榮當然清楚,的確如此,他慌忙伏身,“官家,都是臣治軍不嚴,臣該死!”
趙桓微微搖頭,“張卿,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朕把什麼都怪罪你頭上,也是不公允的。”
趙桓又仰起頭,對着衆人道:“朕知道軍中法令嚴格,很多人十分憋悶,靠着賭錢,舒緩鬱悶,也是有的……但是朕以爲賭錢是最不可取的辦法……張卿,你不是天天讀邸報嗎?那朕就給你一個任務,安排專門人員,給所有弟兄們讀邸報,讓大傢伙明白事理,知道朝廷在幹什麼,知道天下發生了哪些事情。”
“還有,朕準備讓高太尉牽頭,組織一個全國的蹴鞠馬術比賽……御營諸部,都要參加……你們水軍營是最後成立的,等到比賽的時候,會不會也是最後一名,朕可就不知道了。”
張榮一聽就急了,立刻拍着胸脯道:“梁山人三教九流,無所不包。要說比蹴鞠賽馬,我們可不會輸!”
趙桓笑道:“那好,朕等你們的好消息。”
趙桓起身,瞧了瞧外面,已經拂曉,他又扭頭看了看孟凱衆人,“你們都參加過濱州之戰嗎?”
孟凱慌忙道:“參加過,俺,俺還殺了十幾個金狗哩!”
趙桓重重頷首,“是個好漢子,軍法該怎麼處罰朕不管了,朕罰你們穿着步人甲,奔跑十里……不許偷懶!”
衆人鬨然答應,如蒙大赦,全都跑了。
張榮暗暗鬆了口氣,官家寬宏,總算沒有大開殺戒……
“張卿,朕以爲幾千年來,最厲害的便是逼上梁山的老百姓……他們或許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只要整頓好了,就是天下最強悍的一支兵馬,無往而不利!摧枯拉朽,星火燎原。張卿,你可務必要替朕把人馬練好啊!”趙桓發出了殷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