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端堡被放火燒成了一片瓦礫,金兵甚至沒有進來,直接越過……畢竟一座燒得爛七八糟的堡壘,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難道還能幹什麼不成?
他們沒有料到,偏偏趙桓想到了,當然了,曲端也知道。
實際上曲端堡最初是岳飛修的,他在下面建了地道,主要是溝通其他堡壘,避免被人分割包圍。
等到曲端接手堡壘之後,他本着對自己家負責的態度,不惜血本,整修曲端堡,在地道的基礎上,增加了地下倉庫,地下的兵營,地下的軍械庫……反正地上有的,地下也要有。
曲端這一番操作之後,在曲端堡地下擁有了龐大的地宮,至少能放三千人。
而這一次趙桓就在放棄曲端堡之後,留下了彭郎的一千多人……八千多泰山營,已經消耗到了如此地步!
趙桓並不忍心讓他們再拼了。
趙桓下了死命令,必須等到金軍主力發動,他們才能出來,去偷襲金人後方。
說實話宋軍戰鬥太苦了,泰山營的士兵早就想殺出去,不過有官家旨意,他們卻是不敢違抗,只能焦急着。
而直到三太子訛裡朵帶領剩餘兵馬,試圖一舉沖垮宋軍的時候,泰山營出來了。
說來有趣,彭郎在地下藏着的時候,他發現了一處軍械庫,而且裡面還留有不少岳飛所部的旗幟,這是曲端沒有處理的。
看到旗幟之後,彭郎幾乎瞬間想到了一個妙策。
他們從瓦礫廢墟爬出來,打着岳飛的旗號。
“金狗聽着,嶽帥來了!”
“嶽帥來了!”
“嶽帥大破燕京!”
“嶽帥趕來了!”
……
他們一邊呼喊,一邊分成許多行列,弄得煙塵滾滾,喊聲震天,聲勢浩大。
正在領兵,準備一舉定勝負的訛裡朵突然傻了。
他下意識勒住戰馬,雙手不停顫抖,眼神中全都是惶恐……嘴脣也哆嗦了,“怎麼會,怎麼會?”
的確是不肯能啊!
他一路狂奔,這纔是第三天而已!
岳飛有本事從燕京回來了?
能打過去已經超出了想象,居然又打回來了,這人不能叫岳飛,就真的會飛吧?
訛裡朵的惶恐被完顏摺合看在眼裡,這位女真的萬戶瞬間就想到了一種情況,他衝到了訛裡朵的面前,“三太子,你,你不是說岳飛戰敗了嗎?”
訛裡朵語塞。
完顏摺合確信訛裡朵沒有撒謊……完了,真的徹底完了……岳飛贏了,訛裡朵跑到這裡,大金國怎麼樣了?
燕京?
他的家人!
幾乎剎那間,完顏摺合就調轉馬頭,想要逃跑,他根本無心交戰了。
噗!
就在完顏摺合轉身的剎那,一柄彎刀狠狠刺入他的心窩。
訛裡朵面目猙獰,手刃摺合!
這位大金的三太子提着染血的刀,對手下人怒吼,“都給我聽着,這是宋人虛張聲勢,一切都在本太子的掌握之中!”
他說完之後,直接舉起彎刀,切齒道:“隨我誅殺這些宋狗!”
他領着中軍最後的一萬多人,撲向了彭郎的泰山營……
儘管他嘴上說不信,但他清楚,一點消息散播開,軍心崩塌,他們就完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曲端終於長出了口氣,下一秒,曲大猛地催馬當先。
“出擊!”
這一次的曲端沒有任何猶豫了,金兵中軍空了,就算他們還有兵力優勢,但是牌已經打光了。
如此實力懸殊的一戰,居然能拼到這個地步,只能說天佑大宋。
對於趙桓的本事,曲端發自肺腑地讚歎。
六年光景,不算太長時間,有很多人都未必明白什麼事戰爭,而趙桓不管是最基本的練兵選將,還是宏觀大略,乃至於指揮兵馬,決勝負於疆場,都已經頗有章法。
這份本事,怕是隻有藝祖皇帝能比了。
“大宋必勝!”
“大宋必勝!”
曲端發起了衝鋒,他的坐騎小鐵象頭角崢嶸,嘶鳴怪叫,完美詮釋了什麼叫龍馬精神。身後的宋軍備受振奮,一股腦向前突擊。
負責攔截曲端的金兵萬戶瞬間就被奪了氣勢,只能苦苦支撐,被突破也只是時間問題。
同樣的場景也發生在劉錡的方向。
偌大的戰場,古老的黃河注視着。
左右兩翼的宋軍向中間靠攏,一個巨大的口袋陣已經成型。
金兵的數量依舊衆多,但是戰略主動權已經落到了宋軍手裡。
五萬對十萬,這是一鍋夾生飯。
夾生就夾生!
夾生也要吃下去!
怎麼形容戰場的激烈……曲端已經拼命了!
沒錯,這位自詡文武雙全的曲相公,在御賜戰旗之下,亡命衝鋒,不計一切代價。
肉眼可見的,金兵再向中間凹陷!
一股無與倫比的壓力,落到了銀術可的身上。
怎麼辦?
還打嗎?
這個問題貌似不難回答,如果放在以往,的確可以停下來了。
但是如今大金國已經沒有退路了,他自己也沒有。
拼了!
銀術可揮動兵器,再次組織兵馬,發起了衝鋒。
三千鐵浮屠,以一千爲單位,分成三波,交替衝鋒。
他們不顧犧牲,迅速擺脫宋軍的糾纏,快速組合,快速衝擊。
鐵騎插入,宋軍陣型就會出現裂痕,弓手覆蓋,傷亡直線上升……一次,一次,又是一次……
王荀所部,漸漸被穿插,攪碎……儘管王荀已經拼了性命,卻還是阻擋不了。
他跟父親王稟,經歷過最慘烈的太原防禦戰。
時至今日,今天的戰局,遠比太原之戰要兇惡萬倍。
“或許看不到直搗黃龍的那一天了!”
王荀喃喃自語,隨後率領親軍,毅然衝突金軍陣中,以至於最終淹沒消失……
銀術可收攏兵馬,竟然繼續以鐵浮屠在前,衝鋒的勢頭不減。
此刻的鐵浮屠已經不足兩千,卻還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猛獸出籠,狂龍般襲來。
“老吳,保護好官家!”
何薊說完之後,率領精騎,猛地迎上,他只有一千五百騎兵,其中重騎不到三分之一,但是人人用命,竟然真的拖住了鐵浮屠,雙方絞在一起,拼命殺戮。
銀術可已經能夠看見趙桓的龍纛。
失去了鐵浮屠之後,他的兵力依舊比趙桓多很多。
“誰能殺了宋皇,封王爵,賞十萬金……殺!”
銀術可鼓舞士氣,準備最後的衝殺。
恍惚之間,銀術可發現了龍纛在動。
沒錯!
的確在動!
什麼鬼?
是要跑嗎?
對不起,是衝着他殺來了!
趙桓提着三尺寶劍,縱馬馳騁,吳元豐死死護着官家,隨着龍纛,衝了下來!
確定這是真實的情況之後,銀術可簡直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趙桓主動發起攻擊,這情況不是沒有,但那是被逼無奈,已經無可選擇。眼下趙桓身邊還有大幾千的兵丁,難道這位打算跟老夫決一勝負嗎?
不得不說,銀術可還真猜對了。
趙桓這一次身上光是鎧甲就穿了兩層,而且每層中間,還有絲綢內襯,他的馬匹也是精挑細選,並且同樣披甲。
除此之外,他也練過許久的騎射……或許他還不配成爲一員疆場勇將,但是衝陣殺敵,也不是不行。
從踏上戰場之前,趙桓就已經想過了,或許他需要主動出擊。
一直等到銀術可殺過來,他纔出動,已經有點晚了。
不過但願還能亡羊補牢!
趙桓想得並不多,他選擇主動出擊,直取銀術可。
沒錯,就是在銀術可整軍準備向他衝鋒的時候,天可憐見,咱們趙官家是真的先下手爲強!
“殺!”
趙桓出動了。
官家親自出戰了。
這個舉動帶來的影響,着實是太大了。
整個宋軍,沒有人可以遲疑了。
自從開戰以來,已經有上千傷員被送到了女營,包紮搶救。
女營在黃河岸邊,位置甚至比官家還要靠後。不過她們也不是戰場的看客,因爲她們需要不斷搬運傷員,甚至有女營士兵在搬運途中受傷,喪命……
沒有誰可以僥倖……女營做好了戰鬥準備,不是說她們要主動衝殺,而是說一旦金人衝過來,作爲一名戰士,她們也需要戰鬥到最後一刻,畢竟她們不會允許自己成爲金人的俘虜!
只是當看到官家衝殺之後,竟有女兵躍躍欲試,也要主動出擊。
或許她們也能增加一絲的勝算吧!
可就在此時,那些傷員動了起來。
有人包紮過了,有人還來不及處理……肢體殘斷,血染渾身,有人更是胸腹受傷,嘴裡咯血,腸子外流,只是簡單包紮……在這一刻,已經沒有人在乎自己的傷勢,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衝上去。
有人走不動,就互相攙扶着,一起前行,哪怕能爲官家擋一箭,挨一刀也好,至於生命,沒人在乎的!
看着這些傷員,女營泣不成聲……只有在這一刻,才能看清楚,什麼纔是真男人!
什麼千古艱難唯一死,這世上不懼生死,捨生取義的人太多了,可惜的是文人的筆觸,永遠不會放在他們的身上罷了。
此時此刻,李清照哭了出來。
宋軍的士氣已經提高到了極點,決死一戰吧!
甚至牛英也被人救了起來,提着利斧,搖晃着身體重新投入了戰團。
可就在這時候,令人詫異的一幕發生了,趙桓向前衝擊的時候,突然將龍旗調轉方向,把銀術可留給了吳元豐,他帶着一半的兵馬朝着左翼殺了下去。
居然不是硬碰硬,難不成你趙官家還會玩戰術不成?
就在衆人的矚目之下,趙桓的龍旗距離曲端越來越近,曲大的眼珠子也越來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