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了兀朮,御前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韓世忠欠了欠屁股,呵呵道:“官家,若是瞧着兀朮煩心,臣願意提兵五萬,北上誅滅女真!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他剛說完,曲端竟然也跟着湊熱鬧,“臣也請旨,只要四萬八千人就夠了。”
韓世忠頓時氣得鬚髮皆乍,“曲大,你當這是買撲做生意不成?俺只許三萬五千步騎精銳即可!”
“那,那我就三萬四千人。”曲端死咬着不放。
他們倆爭了起來,剩下的兩位王爺臉都紅了,跟他們爲伍,着實丟人。
“韓大王,曲大王,知己知彼方纔能百戰不殆……咱們還是問問李總兵他們,女真人到底如何,能不能打?”
話題落到了李彥仙頭上,趙桓也含笑道:“說說吧,女真的底蘊可還在?”
李彥仙正色道:“官家,要說起女真部,也不過是安出虎水旁的一箇中等部落而已……恰逢阿骨打一代人傑,率領女真崛起,十年之間,席捲大遼,坐擁萬里河山,甚至膽敢南下入寇,爲禍中原。就拿黃龍府萬戶來說,算是金國精銳,自然應該都是女真人,不過經過臣的調查,其中過半都不是完顏部的,甚至有些乾脆就是漢人奴僕,追隨着阿骨打起兵,水漲船高,自然就成了女真人。”
聽到這裡,曲端眼前一亮,忍不住道:“如此豈不是說,女真是一盤散沙,根本不值一提嗎?”
“錯!”
李彥仙正色挺身,認真道:”曲大王,萬萬不可如是想……塞外之地,諸如女真一般的部落,不下上百。他們日夜廝殺,征戰不斷。能夠存活下來的,都是個頂個的兇悍人物,十分難對付。朝廷大軍壓過來,絲毫沒有準備,必定激起聯合反對,到時候……就算是十萬大軍,也未必能安然返回。”
說這話的時候,李彥仙瞥了一眼韓世忠,顯然是覺得這位韓大王過分自信了。
韓世忠的臉色很不好看,“李總兵八千人暢通無阻,俺韓五是比不上的!”
兩位大將爭吵,氣氛驟然一緊。
趙桓輕咳道:“大軍進剿,和數千人馬穿行,自然不是一件事。更何況彼時兀朮主力尚在臨潢,行動也會輕鬆些。只是有這一次之後,再想繼續做一次,怕是不容易了。”
李彥仙慌忙躬身,“官家聖明,就是這個意思……所以臣以爲要對付兀朮……要麼吸引他大舉南下,以逸待勞,攻滅金人……要麼,乾脆置之不理,任由諸部內鬥。總之,直接出兵,不是什麼好事情。”
趙桓略沉吟,也就明白了李彥仙的意思。
女真人崛起之前的遼東之地,就是個散裝的,遍地部落,個個是大王,只有小心維持,才能保證基本的太平。
契丹就是玩脫的典型,讓女真崛起,取而代之。
輪到了大宋,貿然出兵,並無把握消滅兀朮,反而可能損失慘重,給金人重新崛起的機會……即便真的滅了兀朮主力,卻也解決不了問題。
遍地的部落,完全可以把遼東之地變成帝國墳場……埋葬大宋並不強悍的國力。
羣臣陷入了思忖,曲端抱怨道:“兀朮已經吃了這麼多次虧,讓他主動南下,只怕是癡心妄想……我們也只能坐失良機!”
說着,他還抓起了面前半涼的燻雞,狠狠啃了一口。
曲端的舉動有點過了,便是趙桓的臉色都不好看,堂堂軍中親王,居然幹泄氣的事情,是在可惡。
不過還沒等趙桓開口,胡寅突然起身,笑呵呵道:“官家,臣這裡倒有個主意,只是不知道好壞。”
趙桓笑了,“不管好壞,暢所欲言……只是朕還不知道,你有如此本事啊?”
胡寅臉色微紅,“官家,臣是不懂軍略的,不過前幾日那個完顏撒離喝,遵照官家的意思,已經修好了金史的太祖本紀……臣是負責幫忙潤色的。剛剛說起兀朮,臣就在想,如果讓他瞧見了阿骨打的本紀,知道大宋已經對他爹蓋棺定論,臣因爲兀朮一定會十分憤怒吧!”
聽完胡寅的建議,好幾個文臣都忍不住悶哼起來。
豈止是憤怒,不氣死就不錯了。
胡寅這傢伙平時不聲不響的,可一旦壞起來,簡直冒煙了。
只要兀朮心裡還有半分金國,還有他爹阿骨打……都必定暴怒,或許這一塊心腹大患,就此徹底剪除吧!
胡寅的建議點燃了大傢伙的興趣,每個人都挖空心思,該如何讓兀朮上鉤呢?
這時候劉子羽首先道:“其實也沒有那麼麻煩,關鍵是派一個能言善辯,從容練達之人,前去面見兀朮,把這份東西送過去。”
提到這裡,在場的文官,尤其是年輕人,不由得側身傾聽,也不乏躍躍欲試的人。
胡寅當初送過婁室的屍體,算是有經驗的,只不過如今地位高了,跑這一趟,未必合適。
還有虞允文,胡閎休,呂本中,林景貞……這都是年紀不太大,又能辛苦一趟的。
只是劉子羽貌似都沒有興趣。
“官家,兵部右侍郎陸宰頗有文采,且名門出身,又久在地方爲官,如今剛剛調入兵部……如果官家願意,此人必定能成事!”
陸宰?
這是個很普通的名字,看他的履歷,也算不得什麼,只不過他的父親是王安石的門下,曾經官至尚書右丞,陸宰娶得媳婦也很有名,是仁宗時候的名臣唐介的孫女。
其實這些名門之後,大體如此,通過互相聯姻,抓着一個人,不停追下去,就能畫出一個龐大的網絡出來。
不過現在要討論的也不是這事,可以放在一邊……陸宰之所以能被後人知道,多半還要看他眼前只有十歲的兒子。
沒錯,就是陸游!
這個小傢伙還不知道,按照原來的歷史軌跡,他要在大散關寫一輩子邊塞詩,夢着塞上長城,想着鐵馬冰河,空自留下滿腔的憤恨,鬱鬱而終。
而如今他才只有十歲,剛剛懂事,他爹就要懷揣着金史太祖本紀,耀武揚威,前往塞外,去見大金國的最後殘餘勢力。
世事造化,不過如此。
唐氏夫人保持了一貫的強勢作風,“老爺此番出使,斷不可誤了皇命,弱了中原上國威儀。”
陸宰點頭,表示謹記在心,夫人又給他取來了羊皮袍子,準備了皮靴皮手套,全身上下,都武裝起來。
一個梳着雙髻的小傢伙蹦蹦跳跳,在陸宰身邊轉來轉去,最讓小傢伙感興趣的就是那一根節仗!
“父親,這便是使臣持節嗎?當年蘇武就是帶着這個嗎?”
陸宰頷首,又摸了摸兒子的頭,感嘆道:“身爲臣子,代天出使,寧可玉碎,不求瓦全。這是爲父的福氣。”
頓了頓,陸宰又道:“數年前,我大宋被金人殺到了開封城下,國家危亡,社稷幾乎崩潰。你我父子,也險些成了韃虜奴僕……你可知道如何纔有今日?”
陸游用力點頭,“孩兒知道,是聖天子力挽狂瀾,保全社稷江山,又數次領兵,不避艱難,臨陣討賊,方有了今日之勢,燕雲光復,驅逐胡虜……聖天子堪比漢光武帝啊!”
陸宰點頭,“說得好,那你知道父親爲什麼要出使金人嗎?”
陸游眨了眨眼睛,一時語塞……陸宰撫着他的頭,意味深長道:“孩子,天子聖睿,豈是一個光武帝能比!如今還要開創遠邁漢唐的盛世……孩子,你有福氣啊!”
陸宰用力拍了拍兒子,終於持節離開,北上出使……小小的陸游癡癡凝望着,望着父親肩頭的節杖,握緊了拳頭。
陸宰的速度很快,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到達了兀朮駐兵的會寧府。
陸宰剛剛出現,就被一羣女真騎兵包圍住了,人數居然有上百之多,個個拿着彎刀兵器,氣勢洶洶,恨不得活吃了陸宰。
此情此景,當真宛如一隻羊,落到了狼窩,下一秒就有性命之憂。
奈何陸宰雖然是文人,卻心中有了主算!
“女真小兒,某不過一介文人,隨從不到十人……你們自以爲氣勢洶洶,實則色厲內荏!你們當知道,某這個大宋使臣,是什麼份量!”
陸宰怒喝之下,居然無人敢動……當真是一羣徒有其表的廢物!
陸宰忍不住大笑,片刻之後,似乎來了一員萬戶大將,見到了手下人諾諾不動,氣得衝上來,將陸宰提起,扔到了馬下。
陸宰懷抱着節杖,只是冷笑!
金人終於涌上來,把其他隨從也扭了下來,拳打腳踢,發泄着心中的怯懦。
“讓他們打!今日落在我們身上的,他日必定千倍萬倍還給彼等!”陸宰信心滿滿,彷彿金人才是他的階下囚!
“四太子,這,這是從宋使身上搜出來的。”
兀朮大馬金刀,一身熊皮大襖,還真有點威風。
“拿來俺瞧瞧,姓趙的又能玩出什麼花樣!”兀朮對着兩邊人笑道:“你們放心,就算趙桓送來女裝,俺也只會笑納,不會生氣的。”
衆人紛紛點頭,表示四太子好氣度。
片刻之後,兀朮的臉都氣綠了。
“趙桓,你欺人太甚……來人,把那個宋使給我亂刀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