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宮殿,就算是再省錢,也是金山銀山堆出來的……”趙桓輕嘆道:“虞允文,你說朕治下的民生如何,老百姓可還安穩?”
發問之後,趙桓又自嘲道:“又是打仗,又是遷都,安穩的日子沒幾天,朕也不奢望物阜民豐,百業興旺,能有口吃的,不至於挨餓受凍就是了。要還是達不到,朕又是修宮殿,又是賣土地,就真的妄爲君父了。”
虞允文賠笑道:“官家,民生艱難是艱難,可您賣地,不也是爲了修宮殿能少花掉嗎!畢竟是劫富濟貧的生意,哪裡就錯了!”
趙桓聽到這裡,忍不住大笑,“就你會說,只不過到了別人嘴裡,就成了朕一心修皇宮,不擇手段,卻把民生扔在一邊了……”趙桓停頓了一會兒,突然道:“好些時日了,你陪着朕出去逛逛,瞧瞧外面的情形如何,對了,咱們君臣這叫微服私訪。”
虞允文不敢反對,給趙桓找了一套常服穿上,再把靴子換成普通的麻鞋,立時就是個普通人了。
說起來官家也夠慘的,除了上朝的穿戴之外,平時竟然只是麻布衣裝,連點絲綢都沒有。
不用裝,是真的窮!
虞允文隨着趙桓到了街面上。
怎麼說呢,在光復之後,燕京城就開始恢復了昔日的生機,街上熙熙攘攘,還挺熱鬧的。趙桓的心情還算不錯,他們走到了南城,尋了一處熱鬧的街巷,迎面就看到了一個碩大的幌子,下面還掛着一顆羊頭。
離着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趙桓眼前一亮。
“看着像開封的風格……咱們去瞧瞧。”
趙桓和虞允文到了小店,他們來的不是飯口,因此還有座位,但是也只有一張而已。趙桓坐着,虞允文跑去吩咐,不多時就跑了回來,手裡還端着兩個大碗,裡面是白色的羊湯,冒着熱氣。
“官……先生!”虞允文及時改口,壓低聲音道:“先喝着,我點了二斤的水煮羊肉,聽說是塞外的羊,沾着韭菜花吃,味道極好的。”
趙桓點頭,他慢條斯理喝着湯,不多時當真送來了一個盤子,裡面放着煮的稀爛的羊排,肥美的羊肉帶着厚厚一層脂肪,讓人叫絕的是脂肪居然泛着黃色。
“羊肉不錯!”
趙桓含笑讚道。
夥計立刻大喜,“敢情!這可是從臨潢送來的好羊,過去都是遼朝皇帝吃的,您可是有口福了。”
耶律延禧嗎?
他現在可是吃齋飯呢!
趙桓只是笑,沒說什麼,夥計卻是急了,又道:“別看咱這館子小,可手藝是開封的,原來伺候趙官家的,羊肉是塞外的,都是遼國貴人吃的,可了不得!”
趙桓終於笑了,“是啊,兩朝皇帝,伺候我一個人,我這福氣是小不了!”
夥計怔了怔,只能訕訕道:“俺說的是手藝……”
他還想廢話,卻聽到裡面有人喊他,嚇得夥計連忙跑了。
只剩下趙桓默默吃着,同時計算着客人數量……今天不是什麼大日子,就是尋常客流。
“對了,這羊肉多少錢一斤?”趙桓好奇問道。
虞允文笑道:“還真打聽了,一隻整羊,要千二百文,按出肉三十斤算,一斤是四十文,咱買的熟羊肉是一斤一百二十文,翻了三倍。”
趙桓哦了一聲,卻也沒說什麼,很顯然,他是不太清楚具體物價的……而且即便清楚,也是一石糧多少,一匹布多少……像這種具體的物價,就只有常在民間晃盪的,才能弄清楚……不信你抓個白領,問問他大米多少錢一斤,豬前腿多少錢……多半也會迷糊的。
虞允文沉吟道:“熙寧的時候,開封官方採買一隻羊,就要五貫錢,豐亨豫大的時候,一隻活羊都要七八貫,好的要十貫哩……雖然燕京靠近塞外,路途近了許多,但現在的價錢,依舊算是便宜的。”
毫無疑問,價格下來,自然是官家的功勞……趙桓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胃口大好的趙官家喝光了羊湯,又狠狠吃了幾塊羊肉,切實踐行了光盤行動。
隨後結賬,還讓虞允文多給了二十文,算是賞錢了。
只是夥計有點咧嘴,才二十文,也不多啊!
看你們的架勢,還以爲能給一兩八錢呢!
這燕京人到底是不如開封大方!
虞允文不知道夥計的心思,他要是知道了,保證把這孫子胖揍一頓,這可是趙官家的賞錢,滿朝文武,有幾個能撈到的?
這是不知好歹!
在城南灌了一圈,趙桓基本能確定了,燕京的市面在恢復當中,甚至有希望超過原本,不用說別的,光是南腔北調,各種亂七八糟的穿戴長相,就足以說明這座城市的吸引力啊!
是啊,歷代中原王朝的都城,又怎麼會真的差了!
“這回朕有信心了。”趙桓含笑,“再去燕京府衙瞧瞧,今天就是買撲的日子吧?”
虞允文點頭,“官家,臣可聽說了,整個大宋朝,有錢的差不多都來了。”
趙桓眼珠轉動,半晌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
“虞允文,你說大宋朝究竟有多少有錢人?他們的家底兒如何?對了,你們家呢,是不是很有錢?”
虞允文嚇得擺手,“官家,您可別多想,虞家雖然在唐朝的時候,還算繁盛,可是安史之亂,五代十國之亂,國初還有王小波作亂……我們家就是苟延殘喘,窮得很。”虞允文努力辯解,讓趙桓相信。
只是從這傢伙魁梧高大的身形來看,他們家還真不窮!
當然了,即便有錢,也斷然到不了豪門的程度,真正有錢的,還是看那些皮薄餡大的大肉包子。
“官家,臣可是聽說了,呂相公偷偷變賣了不少家產,湊了一大筆錢。”
“呂相公?”
“對,就是呂好問呂相公!”
趙桓微微遲疑,老呂家很有錢嗎?
或許吧,一百多年的豪門,三代宰執,他們的家底,只怕相當豐厚。
“那除了呂相公呢?還有誰?”
“有,有衍聖公。”
“衍聖公?”趙桓用力點頭,“這是個有錢的。
“還有錢家!”
“錢家?就是排在我們家後面的?”
“是!”
趙桓越聽越好奇了,“還有沒有?都給朕說說看。”
虞允文頓了一下,有自然是有,但還是您自己瞧吧!
“官家,剩下都是各地的豪商,甚至還有西域的商人,也有占城那邊的商賈……您看這些人要買土地,行嗎?”
“行!”趙桓含笑,“怎麼不行!人家送錢,咱們還能拒絕嗎!”
趙桓的心情越來越好,等他到了燕京府衙,剛剛坐下沒多大一會兒,旁邊就有了動靜,又來了倆人,只聽衙役囑咐,“請兩位國舅少坐。”
一聽這話,趙桓就知道了,是自己那兩個小舅子。
“去,把他們叫過來。”
虞允文去了不多時,就帶了兩個人進來,湊巧,正是朱孝孫和朱孝章兄弟……一見官家,這倆人頓時有點麻爪,“官,官家!”
“別廢話了……朕讓你們弄消息報來的,你們跑這兒幹什麼來了?”
這倆人面面相覷,無奈道:“官家,沒法子啊,辦報紙真的賺不到多少錢,哪有買塊地來的實在!”
趙桓大怒,“你們還有臉說!簡直恬不知恥!”
倆人嚇得忙躬身,絲毫不敢多話。
說實話,混到他們這麼慘的國舅,也真是不多了……趙桓簡樸也就罷了,可他還狠辣,不管是治國,還是領兵,都死死壓着,讓這倆正牌皇親國戚絲毫不敢放肆。
“朕問你們,錢從哪裡來?別告訴朕,是你們自己攢的!”
兩兄弟沉吟片刻,還是無奈道:“回官家的話,我們錢太少了,這,這是大相國寺借的。”
“大相國寺?他們借錢給你們幹什麼?”
“那個……他們的意思是買一塊地,準備在燕京開個分院,我們是跟着他們,喝點湯而已。”
趙桓越聽越氣,氣得臉都黑了!
“廢物!竟然讓一幫和尚拿住了,你們簡直是恥辱!奇恥大辱!”趙桓大罵,這倆貨不停點頭,除了“是,官家”就不會別的了。
弄得趙桓也不知道這倆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行了,往後朕會安排些利國利民的營生給你們……要多用點心,別給朕丟人了。”
倆兄弟連忙點頭,簡直給中了獎似的開心,還有意外收穫!
趙桓剛教訓了這倆貨,外面竟然又有了動靜。
燕京府的後衙簡直成了酒店了,普通客戶是沒資格進來的,毫無疑問,這又是個有身份的。
趙桓讓朱家兄弟瞧瞧,結果片刻之後,韓世忠晃着高大的身軀進來了,急忙跪倒在官家面前。
“臣,臣對天發誓,這些錢可不是臣貪墨的,臣,臣清清白白啊!”
趙桓氣得笑了,“良臣,朕還真看不出來,這幾年朕窮得揭不開鍋,你們倒是都有來錢的路子,不容易啊!”
韓世忠弓着身體,賠着笑臉,“官家,臣是有些家財,不過這一次卻是從耶律大石那裡來的,還要多虧了賤內,她,她借了三百萬兩!”
趙桓眉頭一挑,突然道:“你們兩個,大相國寺借了多少?”
“二百萬,萬貫……不過他們說了,如果不夠,還能追加三百萬!”
趙桓瞠目,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真想現在就搶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