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諶表現的老辣讓汪應辰大吃一驚,連忙狼狽離開,趕緊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了。
等出來之後,汪應辰這才意識到,咱們這位太子爺可不是養在深宮,什麼都不懂的雛兒。趙諶統領行臺多年,專門和各族打交道,面對的環境要險惡多了。
而且傳說中太子殿下還去過鷹堡,在那裡大殺四方,他手上死的蠻夷不計其數……
一想到這裡,汪應辰就渾身冰涼,這是踢了鐵板了!
汪應辰不敢拿尋常手段,糊弄趙諶,只能乖乖下令,要求各個絲綢作坊繼續開工,供應綢緞,不得有誤。
命令是下達了,很快就有人找到了汪應辰。
領頭之人叫韓元吉,在大宋朝,一旦遇到姓韓的,都應該小心點……至於其他人,也都是有些根基,不乏名門之後。
雖然趙桓強力打擊世家大戶,但是幾百年的積累,豈是十年之功能抹平的!
而且這些大族裡面,諸如呂家,林家,胡家,這些頂級豪門,基本上都遵從了趙桓的意思,有人遷居海外,有的轉型。
就比如九牧林家……這家人的厲害,簡直讓趙桓都難以形容了。
不是講究耕讀傳家嗎?
論起讀書,咱林家人沒怕過誰。
自從趙桓鼓搗出了新的氣理之說以後,真的有人前赴後繼,完成了半球實驗,證明了氣的力道。
天地之間充斥着氣,而氣能有如斯力量,這就是理!
趙桓用簡單粗暴的方式,打開了一扇門。
就在武學讀書的一個林家子弟,隨後就造出了一個壓力井……壓力井這玩意可比蒸汽機簡單多了,就是個單向閥,隨着活塞運動製造真空,再用大氣壓力,把水抽上來了。
在電力水泵普及之前,這玩意在農村有着廣泛的使用。
一個壓力井能帶來什麼改變……衆所周知,燕京的水質不好,很多苦鹹水,趙桓遷都之後,就有人抱怨。
甚至還有一些貴人不怕麻煩,跑去城外弄山泉水喝。
可是隨着壓力井出現,就能挖得很深,從而抽出甘甜的地下水。
當然這還不算什麼,真正重要的是這東西可以用在煤礦區……利用壓力井,可以快速抽取積水。
雖然這玩意不如蒸汽水泵厲害,但是緊靠着人力就能操作,所需部件也很簡單,無非就是鐵鑄的管子,連桿,活塞而已,成本不高,用處極大。
正因爲壓力井的發明,趙桓還特別表彰,給了一枚金鑲玉的獎章。
自此之後,各種發明創新,就開始多了起來……正所謂水到渠成,趙桓做了這麼多年佈局,也到了收穫的時候。
如果說趙桓帶給這個時代最大的變化,多半就是知識的增加。
在地理上,趙桓再度派遣人員,打通西域的道路,甚至連太子都去過巴格達。
這樣一來,大宋的子民就知道在中原以外,還有遼闊的土地,還有數之不盡的國家。另外在趙桓的推動下,航海技術也在大發展。
至少王中孚就送回來了許多未知的島嶼地圖。
海陸合在一起,讓大宋子民的眼界開闊,知道了生活的地球。而且還順帶推動了天文,航海,造船發展。
知識增加,眼界開闊,需求有了,技術也要跟上。
一個壓力井,卻是打開了機械製造的大門,緊隨其後,各種發明改進,層出不窮。有人自然就想到了,人力終究有限,需要更大的動力才行。
新的發明,又帶來了新的學問。
諸如力學一類的東西,也在醞釀着。
趙桓對於整個發展,有引導,有鼓勵,有推動……但總體上講,趙桓還是讓大宋的才智之士,發揮自己的專長。
而就在這一羣發明家,理論家之中,林家顯得格外耀眼,別管是呂家,還是胡家,都差了一大截。
會讀書,到什麼時候,都是有用的……當然了,馬西挨的赤道幾內亞除外。
林家這種畢竟還是鳳毛麟角,事實上大多數的世家子弟,還是希望重溫舊夢……哪怕他們轉型經營作坊,算是成了資本家,可是在他們心裡,還藏着一個強烈的地主之夢。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
朝廷肯定是需要更多的綢緞,而更多的綢緞就要更多的生絲,要生絲,就要有足夠的土地……
說來說去,還是要讓他們敞開了兼併才行。
“我說府尊,你怎麼糊塗了,這巴掌怎麼往自己人臉上打啊?”
韓元吉倒是沒客氣,他早年跟着張九成,論起入門,比汪應辰還早。
雖然汪應辰是狀元出身,但依舊要叫一聲師兄。
事實上來的這幫人裡面,一半以上,都是張九成的門下……所以說張九成提前去見趙諶,也是有道理的,他們這算是同門相殘……
汪應辰沉着臉,“有些事情我不說你們也知道,無垢先生已經回了家鄉,他勸說太子,估計是失敗了。咱們這位儲君,還真是頗類官家啊!”
不肖子孫自然是罵人的話,可是趙諶這個跟趙桓一個模子出來的太子,更讓他們發愁。
油鹽不進,翻臉無情。
你就不能心疼一下,我們可都算是你的師兄啊!
韓元吉頓了頓,“府尊,你看咱們要不要再想辦法,好好勸說殿下?”
汪應辰搖頭道:“不妥……我看你們還是收斂一點……想賺錢還不容易,過了這一陣子就是了。”
聽他這麼一說,韓元吉等人都咧嘴苦笑,這位汪大狀元是真的不懂商賈啊!
“眼下如果提了生絲價錢,以後就壓不下去了。絲綢的利就那麼多……海外出口這塊,市舶司捏在手裡。再有巴蜀,荊湖,這些地方的桑樹也都在增加,尤其是巴蜀,我聽說折彥質在西北的時候,不遺餘力,恢復昔日蜀錦之盛。我們現在是外有強敵,如果因爲生絲價格提起來,有農戶趁機建立絲綢作坊,我們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汪應辰大眼瞪小眼,利益之爭,別說是他了,就算是張九成也不管用。
江南的絲綢,或者說整個紡織業,都到了一個關鍵時刻。
“府尊,當下必須把桑田拿在手裡,有了桑田,養蠶,繅絲,紡織,印染……全都在我們手裡,便是市舶司也只能求着我們,到時候對付外地的商賈,也有了底氣。這可是百年大計,不能馬虎啊!”
韓元吉再度進言,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沒錯,拿不到桑田,就產不出好絲,接下來的事情就會萬分艱難,府尊千萬幫忙想辦法啊!”
汪應辰翻白眼了,氣哼哼道:“你們逼我,殿下那邊也逼我,有本事你們讓殿下該注意啊!要是做不到,就算殺了我,不也是沒用!”
他們陷入了僵局……其實這些年來,他們也沒少運作,在李綱倒下去之後,這幫人積極尋找新的代言人。
其實已經初見成效,有不少部堂一級的官吏,隱隱站在了他們一邊。
可就在這時候,趙桓推行了新的官制,又斬殺了王次翁,清理了一大批人……這下子好了,江南的商賈失去了朝堂的力量。
雖然還有一些人在,但是他們也都噤若寒蟬,不敢多話。
失去了朝堂的助力,就只能請張九成出山。
奈何張九成碰了釘子,現在該怎麼辦?
任人宰割嗎?
要不乾脆來個狠的吧!
把作坊給關了!
反正生絲價格太高,也沒有什麼利潤……作坊關了,出口的絲綢供應不上來,朝廷缺了錢,也就知道疼了。
再有那些桑農什麼都不懂,就是一幫土老帽,這幾年沒了世家大族壓制,倒讓他們神氣起來……過去地主大族下去,直接收地租,誰不敢不給?
現在好了,沒有了地主,一幫泥腿子湊在一次,動不動就講王法,講王法之下,人人平等。講你情我願,公平交易,市場原則……
放屁!
老子要讓你們知道,什麼平等?
銀子不平等!
這時候放棄綢緞作坊,不管朝廷受不了,桑農也受不了,沒人要,他們的生絲就只能發黴腐爛。
只要東南大亂,到時候太子的處境也不會好。
就看官家能疼你到幾分?
還能任由你胡來,把天下都攪亂了?
不能夠啊!
果然,就在趙諶下令的第三天,蘇州城中,兩家最大的綢緞作坊,停了織機,關上了大門。
所有人都傻傻看着,之後差不多是直接挑戰了,就看太子殿下能怎麼辦?
“汪知府,看起來你的命令也不管用啊!”
汪應辰很不爽,這幫東西竟然不聽自己的,私自關門,這不是讓自己難做嗎?
儘管汪應辰再不情願,但到底是綁在了一起,他也無可奈何。
“殿下,生絲的價錢的確是太高了,收不上來原料,繼續開作坊,就是賠錢,也着實艱難……臣,臣想過了,能不能把他們找過來,好好談談……”
“不必了。”
趙諶突然笑了,“汪知府,既然他們不願意幹,那我就接過來,這些綢緞作坊都是我的了。”
汪應辰大驚失色,彷彿沒有聽明白趙諶的話。
“殿下,你,你是要買下這些作坊?這,這怎麼行?”
趙諶呵呵道:“怎麼不行?我已經讓市舶司借了五百萬緡過來,這是匯票!”趙諶隨手扔給了汪應辰一張紙,還笑呵呵道:“我正愁不知道要怎麼辦,沒想到他們就幫我想好了,真是忠臣義士啊!”
汪應辰腦子都凌亂了,什麼?
太子要搞紡織,他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