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雖然一身毛病,但到底是個知進退,懂輕重的人。而且忠心耿耿,絲毫不用懷疑。加之二十年的軍旅生涯,才堪大任。
倘若這時候岳飛在開封,趙桓還真沒法把御營託付給他,沒法子,名將也需要歷練。到目前爲止,趙桓手裡掌握的消息來看,岳飛已經不出意外跟兩個上官鬧翻了。
第一個是劉浩,第二個就是老種。
不過想想岳飛歷史上的經歷,趙桓也不意外,劉浩小人,如何能駕馭猛士?至於老種,年輕二十年,或許還可以,現在卻是不行了。
問題落到了趙桓身上,他有本事駕馭嗎?
還真不好說。
所以纔會把韓世忠捧起來,作爲第一心腹吧!
趙桓沉吟片刻,便不再多想,他讓韓世忠陪着,先去了醫館。
只不過趙桓也沒往救治的區域湊熱鬧,他來到了養病的區域,這裡原是太學之外的一片區域,房舍不大,但十分講究,也乾淨幽靜,適合養病。
趙桓此來,讓裡面的將士嚇了一跳。
吳元豐掙扎着要坐起來給官家施禮,趙桓親手把他按住。
“按理說朕不該過來添亂的,可有些話又不能不說,你們只管好好養傷,這一次所有參戰將士,都能領三個月軍餉,有功將士,還有賞賜,斬首一級,賞銀五十兩。另外根據戰場表現,也有重賞。”
趙桓笑道:“吳元豐,你有破營先登之功,擢升爲御營前軍統領,賜銀一千兩……對了,你成親沒有?”
吳元豐老臉一紅,“官家,臣,臣是師父收養的孤兒,連家人都沒有,更別提成親了。”
趙桓回頭,看了眼韓世忠,“這就是你的事情了,回頭讓尊夫人幫着說媒,給他找個好姑娘,成親的時候,朕還要去討一杯酒水。”
韓世忠連連點頭,吳元豐激動地眼圈泛紅,“官家天恩,臣就算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
趙桓含笑,“別說這些了,好好養傷。光是這些賞賜,還遠遠不夠,朕會想辦法,幫你們解決一切後顧之憂,讓弟兄們安心爲國效力。至於具體措施,朕暫時不透露了,不過你們放心,肯定讓大傢伙滿意。”
趙桓從吳元豐的院子出來,又陸續看了幾個院子,每個院子都有十來個傷兵修養。
包括牛英,也不例外,趙桓來的時候,和尚正給他換藥呢!
“辛苦大師了!”
趙桓微笑着道謝。
和尚連忙躬身,“多謝官家過問,出家人治病救人,哪裡談得上辛苦,倒是將士們爲國殺敵,不避刀槍,纔是真的忠勇無雙,可歌可泣!”
趙桓笑道:“聽大師談吐,看大師治傷手法,不像是普通人啊?”
和尚忙道:“官家謬讚了,小僧年輕時候讀過書,卻無福科舉,後來病了一場,所幸被相國寺的師父們救下了,小僧就留在廟裡,讀了些醫書,漸漸給窮苦人看病,算起來也有二十多年了。”
趙桓微微思忖,感嘆道:“不能爲良相,就爲良醫,大師慈悲啊!”趙桓說着,又把目光放在了牛英身上,“怎麼樣了?”
牛英忙道:“官家放心,大師說俺是賊骨頭,好得快。可就是養傷太悶了,要是有點酒肉,再有個唱曲的就好哩!”
韓世忠瞪了他一眼,“想什麼呢?腿都折了,還賊心不死!真真是個潑才!”
牛英嚇得一縮脖子。
趙桓倒是注意到了,“唱曲的沒有,不過朕回頭會安排一些教書先生過來,讓你們利用這段時間,讀書識字。”
“什麼?”
牛英嚇得叫了出來,被韓世忠瞪了一眼,他連忙閉上了嘴巴,可眼神裡面滿是惶恐。讓他讀書,爺這輩子聽到這倆字就頭疼啊!
一想到滿嘴之乎者也的大頭巾,牛英寧願提着斧子跟金人再去拼命!
他傻傻看着趙桓,拼命搖頭,一副哀求的可憐樣兒。
不過趙桓卻絲毫不打算放過他。
“御營司是以後抗金主力,軍中文書往來,糧餉軍械,作戰任務,軍情諜報……都要靠文字傳遞,身爲將領,不識字是不行的,朕一定給你們安排先生。而且職位越高,讀書就要越多,以後御營司要有規矩,不讀書,不識字的,不能升官!”
這下子別說牛英,就連韓世忠都傻了。
“官家,那個臣不用讀書吧?”
趙桓看了眼韓世忠,呵呵一笑,“良臣,回頭朕讓李相公專門教導你,然後或是十天,或是半月,給朕遞一篇讀書心得,朕給你批閱,這樣一來,你也算是天子門生了!”
韓世忠的眼睛瞪得跟牛似的!
要命了!
活不成了!
讓他讀書,還要寫心得,怎麼不殺了他啊?
韓世忠跟死了親爹似的,倒是讓牛英幸災樂禍,高聲叫道:“大師,下次換藥的時候,把千字文拿來,俺要當讀書人了!”
……
拋開了要求大老粗讀書這種驚悚的事情之外,趙桓的賞賜還是相當豐厚的,最最關鍵,御營司剛剛組建,從上到下,如臂使指,所有的賞賜,幾乎都能落實到每一個士兵頭上。
捧着沉甸甸的賞銀,大傢伙無疑是心滿意足。
再看看身邊的一些人,前幾天還在一起殺敵,現在卻已經提拔爲官,俯視自己了,就更激起了士兵們的進取之心。
除了針對將士的賞賜,這一次能守住開封,也是無數百姓的功勞,趙桓也是有所準備的,因爲涉及人數太多,還需要一些時候籌備。
賞功罰過,真正的重頭戲,卻也來了。
“自金賊入寇以來,國家喪亂,社稷危急。朝野上下,有挺身衛國者,有捨命殺敵者,官宦百姓,士農工商,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皆切齒痛恨金賊,恨不能盡數誅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朝廷之大,豈無賢良!牟駝崗之役,軍民人等,同心同德,共擊金賊,舉國振奮。”
“然則去歲至今,國家板蕩,奸佞現形,宵小之徒,朕欲容之,蒼天不容!有罪之人:一曰畏敵避戰,鼓吹議和,動搖軍心,擾亂社稷,此輩包括蔡京、蔡攸、朱勔、李彥、樑師成等等。二曰爲敵鼓吹,暗中結黨營私,名爲議和,實則苟且偷安,辜負國恩,如趙明誠,劉跂等等。三曰出賣軍情,甘做漢奸,罪孽滔天,如李鄴之輩。四曰投降金賊,甘爲爪牙,陰謀大宋,罄竹難書,如劉豫之徒……”
趙桓頒佈旨意,欽定罪狀,這下子所有人都清楚了,算總賬的時間到了。
不出意外,趙桓將審訊地點放在了東華門外。
在過去的時間裡,不斷有刻滿陣亡將士名錄的石碑豎起,每一面石碑都象徵着爲國而死的忠魂猛士。
他們流芳萬古,受百姓敬仰。
而在這些英雄的面前,審問宵小罪人,更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趙桓要的不是單純的誅殺。
否則的話,大可以把人頭砍下來,拿頭骨做成器皿,白天當酒壺,晚上當夜壺……對不起,只是泄私憤而已。
趙桓想要的是徹徹底底的審判。
通過一場公開大審,將大宋的頹靡一掃而光,堅定人心,明確是非,繼往開來……
被賦予如此之多的意涵,趙桓自然不會馬虎,實際上早就開始佈置了,如今只是藉着勝利的東風,順勢拋出來。
讓趙桓意外的卻是這一場審判,得到的迴應,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人山人海,已經不足以形容。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目之所及,全都是人。
只不過來的人雖然多,但卻沒有多少聲音,每一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努力盯着,最先被推上來的是蔡京、蔡攸父子。
人羣之中,有了動靜。
原來那個頭髮鬍子都雪白雪白的,縮成一個大蝦模樣的老者,就是蔡太師,真是老而不死是爲賊啊!
還有蔡攸,白白長了個好麪皮,心卻是黑的,還打算帶着太上皇逃跑哩!
朱勔,李彥,樑師成,沒有一個好東西!
相比這些大奸大惡,當趙明誠被推上來的時候,人羣之中的叫罵達到了高峰!
名門之後,宰相之子!
呸!
易安居士也是倒了黴,怎麼就嫁了個沒骨氣的軟蛋!
趙明誠這些日子一直瘋瘋癲癲的,大小便都失了禁,弄得滿身都是,狼狽到了極點。
難道這樣還不能躲過去嗎?
渾濁的眼睛終於清澈了一些,可排山倒海的咒罵隨之而來,他痛苦糾結,伸長脖子,大口喘息,彷彿一條離了水的魚,無所遁形。就在馬車停下的剎那,恐懼到達了頂點,趙明誠的眼睛瞪到最大!
“什麼都完了!我冤啊!”
趙明誠一聲悲慘的哀嚎,順着嘴角流出綠色的液體,還沒等到審判,人就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