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苗傅和劉正彥之後,王淵和辛興宗兩隊兵馬也趕來了,他們錯過了圍殺闍母的機會,但是兩千金兵,被隔絕在黃河以南。
除了少數隻身渡河,逃往河北,其餘不是淹死在河裡,就是變成了散兵遊勇……其實淹死的更好。
只要到下游水流和緩處,找到屍體,割下腦袋,就是結結實實的功勞!
前面拼死拼活,能殺幾個真正的金人?
現在這些跟着闍母的,可都是實打實的金人,而且還屬於非常精銳的那種。放在剛剛經歷的戰場上,殺死五個金兵,都未必有一個這樣的真金人。
簡直就跟天上掉餡餅似的。
各隊宋軍,沿着黃河散開,追擊,圍殺,斬首,請功……忙得不亦樂乎。
弄到了最後,就連姚平仲和劉錡都領兵過來增援。
衆人合力,將足足兩個精悍猛安,吞了下來,一千五百多顆人頭,總算給剛剛過去的戰鬥,添了一筆結結實實的軍功戰績!
只不過大傢伙都清楚,就算這些腦袋加起來,也頂不上闍母的一個耳朵!
完顏闍母,是完顏阿骨打的兄弟,是金國宗室大將,他全程參與了滅遼之戰,功勞之大,絕對能排進前五!
這一次他作爲宗望的副手,攻擊大宋,一路上所向睥睨,勢如破竹。
大宋上下,聽到他的名字,脊背冒涼氣,大嘆恐怖如斯!
可就這麼個人物,居然死在了“默默無名”的岳飛手裡。
簡直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哼,運氣真不錯!我們辛辛苦苦殺敵,倒讓你撿了個便宜!”姚平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很顯然,他並不服氣。
岳飛正在擦拭自己的長槍,微微擡頭,用眼角掃了下姚平仲,看不出喜怒,隨後又低頭擦槍,不知道心裡盤算什麼。
姚平仲暗暗咬牙,想要發作,卻終究沒敢,只是轉身縱馬,帶着部下向南去了。
等他走後,劉錡才笑呵呵過來,探身問道:“你就是岳飛嶽鵬舉吧?官家當真有識人之明,我算是服了!”
岳飛的手終於停下,擡頭嘆息,沙啞道:“金人肆虐,塗炭生靈。若是能直搗黃龍府,纔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劉錡眉頭挑了挑,忍不住苦笑搖頭。
“嶽統制,初次見面,交淺言深,有些話似乎我不該說,可你知道不,官家保護了你多少次?”
岳飛這時候才面色微變,他衝着劉錡,深深一躬。
“俺聽李學士講,那個劉豫奸賊,似乎誣告過在下?”
“哈哈哈!”劉錡朗聲笑道:“豈止是劉豫,你忘了劉浩嗎?”
岳飛悚然,臉色微紅,忙道:“當初爲了保護陽武糧食,不得不和劉浩分兵,未能及時進京勤王,實在是俺的不對。”
劉錡搖頭,“嶽統制,你是對的,只可惜身在朝堂,不能只做對的事情。”
岳飛瞬間皺眉,神色之中,似有疑問。
劉錡嘆道:“俗話說功高莫過救駕,你保護陽武軍糧,人家急着去保護天子,是官家重要,還是軍糧重要?嶽統制,你算是運氣好,官家根本沒搭理劉浩。隨後是劉豫的案子,朝中有人站出來,說你是武夫桀驁,挾持劉豫,爭權奪利,不可輕信。你知道官家是怎麼做的嗎?”
“派遣李學士,查明真相。”岳飛道。
劉錡失笑,“什麼真相,走個過場罷了,官家是讓李學士過來給你升官的!而且唯恐種相公到了,你受委屈,纔給李學士加了御營司參贊軍事的銜,說實話李學士還是借了你的光!”
岳飛傻了,兩個眼睛竟然瞪得一般大,眉骨的疼痛也顧不得了。
就算再傻也知道,官家對他的恩遇太過了……他之前算什麼東西?一個區區偏校,小小的兵頭兒,連將領都不算。
官家派遣了一個翰林學士來庇護他,簡直沒有道理啊!
劉錡長嘆,“嶽統制,說實話我也想不通,最初我覺得是因爲陳廣老英雄,官家對你另眼相看,想要扶持你成爲‘精忠報國’的典型,可是直到今天,我算是服了,我不光服氣嶽兄,更服氣官家的眼光。”
劉錡說到這裡,用力深吸口氣,才盯着岳飛,緩緩道:“嶽統制,你知道不,秦鳳路經略使,小種相公,他死了!”
“什麼?”
岳飛大驚失色,小種死了!
不會是開玩笑吧!
雖說种師中不如种師道的名氣大,但是作爲種家軍的現任掌門人,他在西軍之中,也是非同小可。
如果說种師中戰敗,還可以接受,居然死了,怎麼死的?
而且他死了,對大宋的軍心,又該是何等影響?
岳飛的心臟猛烈收縮,甚至思維都有點停頓了。
劉錡伸手,用力抓住岳飛的肩頭,狠命晃了晃!
“嶽統制,你知道不!這次你救了大宋江山啊!”
劉錡又是羨慕,又是感嘆!聲音都變了,甚至嫉妒到變形!
岳飛這傢伙運氣是真好!
官家的眼光也真他孃的準!
現在可以覆盤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趙桓和宗望在胙城以南大戰,婁室領兵趕來,本來他是能參與到這場戰鬥的,可就因爲岳飛的出現,被生生拖延了兩個時辰。
金兵敗退,婁室獨木難支,趙桓派遣种師中帶領人馬,驅逐婁室。
本以爲是手到擒來,輕而易舉的事情,可婁室以不足八千的兵力,竟然主動後退,吸引種師中突出深入,緊接着婁室圍攻种師中,衝散了西軍。
种師中身邊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被婁室重重包圍。
种師中戰死!
五萬人,陣亡潰散略盡!
這位大金第一猛將,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哪怕是戰局不利,哪怕是兵力懸殊,他依舊強得讓人絕望!
种師中戰死,五萬人潰散,加上之前損失的,二十萬西軍,不足一半。
趙桓身邊還能打的,也就是韓世忠和劉錡等人的御營。
如果這時候婁室和宗望夾攻而來,後果不堪設想。
爲什麼劉正彥和苗傅會北上,他們是來探查宗望動向,如果他真的殺個回馬槍,那邊韓世忠就要保護趙桓,立刻返回開封。
有勝算可以拼,如果連最後一點勝算都沒了,那還拼個鳥啊!
老種在聽說兄弟戰死之後,已經哭昏了兩次,清醒過來,种師道跪求趙桓返京,他願意留在胙城,以死報國。
而姚古也沒有了勝利的喜悅,相反,他怕得要死!
种師中不是婁室對手,並不意外,可問題是趙哲孫渥這倆人,爲什麼配合那麼拉胯?乾脆就是出賣隊友,把小種送上了死路!
是不是西軍內鬥的傳統又顯靈了?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這要是追究起來,种師中已經死了,是不是要查到姚家的頭上?
剛剛被任命爲副都點檢,還沒正式走馬上任,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不是死在金人手裡,就是要死在官家手裡。
徹底沒有活路了。
姚古也跪在趙桓面前,痛哭哀求,希望由他守衛胙城,他願意爲了大宋江山,流盡最後一滴血。
趙桓對此已經麻木了……在費盡了一切心思之後,依舊是失敗,种師中依舊沒有逃脫兵敗身死的命運。
趙桓甚至覺得婁室或許就是修正歷史的那個人!
遊標卡尺不敵天降隕石啊!
最後依舊是開封城破,二聖被俘,五國城地下室歡迎你……說實話,趙桓真的想到了自殺,如果真的沒有出路,那就死了吧!
儘管他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那種沒法和命運抗爭的絕望,還是吞噬了他。
世界都變成了黑色……趙桓跌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整個腦子都空蕩蕩的,思維停頓了,或者說,他懶得思考了。
趙桓甚至沒有注意到,吳敏匆匆趕來。
有兩件事很重要,第一,婁室在擊殺了种師中之後,並沒有繼續向前,總算給了宋軍喘息的機會,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或許是婁室在等待時機。
可在另一邊,消息傳來,宗望確實是渡河北返,沒有反戈一擊的跡象。
最擔心的情況,似乎沒有發生,趙桓的思維終於轉動……怎麼回事?
很難說,但確實沒有繼續惡化。
“吳相公,該,該怎麼辦?”趙桓聲音沙啞道。
吳敏苦笑,“官家,只能讓將士們加緊修整,同時多派斥候,靜觀其變……畢竟,咱們能做得太少了。”
趙桓張了張嘴,終歸無言,如木頭人僵硬點頭。足足又是半天時間,趙桓都停留在絕望的海洋之中……
直到那個消息到了!
“官家,御營後軍統制岳飛,在靈河鎮擊殺完顏闍母!”
趙桓足足愣了三分鐘,等他清醒過來,撒腿就往外面跑,跟瘋了似的……從此開始,岳飛這個名字,瞬間烙印在所有人心頭,一顆將星,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