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將黃大郎等人迎進莊子裡坐下,黃大郎也才得空解釋爲什麼過來,藉口自然是來送大缸的,而大缸是製作白霜糖的器具。
自然,萬家的兩個舅伯倒也說了爲什麼會把規模鋪的那麼大,可一句族中做出的公議自然不能解了黃大郎的疑惑,萬年鬆便道:“大郎,某也直說了,莊子瞧着還好?”
“自然好!”黃大郎不得不承認,這般規模的莊子基建投入沒有十萬貫只怕下來不。
萬年鬆道:“老八送來的罐肉、罐果、雞精和白霜糖、雪鹽都是好物,以莊子換份子的議定族中也是認可,但有一樁不知大郎可否想過,那便是黃州方圓五百里並非佳果產地!”
黃大郎當然一點自明,便道:“罐果罐肉本是一脈,想用莊子換方子,俺卻見不到誠意何在!”
二老一聽,都是神色微變,其實當初他們制定這個計劃之時,也是有人反對的。雖然他們當中並沒有人能夠反推出罐肉罐果的製作工藝,但是這兩種罐製品的製作工藝很明顯是想通的。不過萬家的族老認爲,黃大郎的產業城構想完全是圍繞養殖業和肉製品深加工來設計,那麼果蔬這一塊自然可以讓萬家來拾遺補缺,給他包圓了下來。
萬年鬆說的不錯,黃州方圓五百里之內的確是沒有佳果產地的,本地雖然出產一些梨、桃、棗等果物,但比之江南以及南方的水果產地而言,存在着重大的原料供給不足問題。
有道是桃三李四梨五,可別小看了瓜果這一行當,對於作爲專業米糧商的萬家而言也是在他家的業務覆蓋範圍之內,不但掌握江南許多佳果產地信息,甚至手上就有不少乾果作坊。
就拿萬家在彭澤的乾果作坊來說,每年可產梨條、梨乾、梨肉、梨糖、查條、查片數萬斤,運到北方都是極好的貨品。若是有了黃大郎的罐果工藝,將這些水果直接做成罐頭髮賣,連湯帶水的不比干貨好吃多了?
所以,族中這才動意,調動了幾乎是淮南兩道上萬家全部的財力物力和人力,在短短的兩月間就將這幾百棟木屋給搭建了起來。目的就是造成一個既成事實體現誠意,好以此換來罐果的製作工藝,到時萬家人便可直接在瓜果產地建設作坊就地製作罐果,這不比等着分那份子的帳更有搞頭麼?
只不過,如今聽聞黃大郎說他們沒有“誠意”,萬年鬆兩兄弟不由都是微微有些忿怒,心想這都投入了將近十萬貫,提前將你那產業城的規劃給弄出了雛形,這還叫沒有誠意?
“大郎此話何意?”萬年竹坐正身子,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黃大郎的長輩,被一個小輩當面指責沒有誠意可是很丟份子的事情。
倒是萬年鬆想起前不久與萬年青談論黃大郎時記下的語句,知道這黃大郎並非是黃家推出來的傀儡,而是一個極有主見之人,並且還有種種傳聞,便急忙給了萬年竹一個眼色,對黃大郎道:“大郎,此事的確是某等思慮不周,不過……”
“舅伯,且聽俺一言!”黃大郎擺手起身,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後,便道:“俺說見不着誠意,其中說法有三。這其一,莊子的這般規劃,的確是俺與岳父說知,但也強調了不可操之過急,還要徐徐圖之。如今萬家冷不丁便投下這許多本錢,倒叫俺看來並非助力,反是在招惹禍端,更是將俺和俺舅父架在火上烤啊!”
只說出這第一點,萬年鬆和萬年竹都是一呆,萬年竹忙道:“這……大郎無需擔心,麻城、黃岡、黃陂三地,俺萬家早已就上下打點過了。”
“呵呵!四舅伯,不知萬家可有能力將東京城內的達官顯貴也都打點一二,還有如蔡京、童貫、高俅,乃至天子官家也都打點一下?”黃大郎冷然一笑,喝道:“莫非岳父不曾與你們告知,七月時俺與舅父便託付了蘇澈蘇閣老將這罐肉罐果帶去東京進獻之事麼?”
“啊!”
萬年竹聽了大驚,這麻城、黃岡和黃陂三地的縣官胥吏以萬家的財力和勢力,打點起來自然容易,可要他去東京打點達官顯貴,打點當朝宰相和太尉,甚至天子官家,可就有些玄幻了。
若萬家真有這般通天能力,還做什麼米糧生意,不如直接捧一個大官出來,將鹽茶鐵榷的生意包下來獨做。
再來就是,託了蘇澈去東京進獻之事,他們自然也是知道,可他們想到的是這等好物一旦獻了官家自然會得了恩典,然後朝廷下令大量製作,他們這般早做準備並無過錯,可獨獨忘了此事的關鍵竟然還在“打點”二字上。
黃大郎說得沒錯,一下子將攤子鋪的這般大,只怕非是助力,反倒是禍端啊!
比起萬年竹來,萬年鬆自然在智力水平上要略高一些,聽黃大郎說這事將他和姚政架在火上烤,自然也明白了關鍵,便急得跳起了身來,道一句:“啊呀!這可如此是好,當真是某等想差了!”
黃大郎卻是冷哼一聲道:“其二,萬家做下這等的大手筆,瞞得住朝廷卻瞞不住鄉鄰,如今還是臘月倒也無礙,若明春三四月間再來個青黃不接,饑民流散取食,到時誰來守衛莊子?誰來守衛此地的牲畜糧草?是徵募壯丁莊戶,還是延請廂軍弓手?方圓數百畝大小的莊子,卻連道圍牆也無,屆時又該如何守衛?”
萬年鬆和萬年竹兄弟聽了,頭上的冷汗當即就下來了,饑民四散取食是什麼模樣,別人不知道,他家這般做米糧商的世家怎會不知道,哪一年大飢這首先遭受衝擊和損失的不是糧商?雖然也有發了荒年財,可幾個有好下場的?
再說,請壯丁莊戶或是廂軍弓手來守衛莊子,你也要有險可守才成。這木屋搭建輕鬆,先使人用夯子將土地夯平,然後將立柱屋頂打好卯榫,再將柱子往土裡一插,架上屋頂鋪上稻草在圍上篾席也就成了。
可建圍牆呢?單層的院牆肯定不成,既不結實也不能上人,饑民們找根柱頭或是抱塊石頭一擊就破。建成雙層,那可就是城牆了,矮了無用,高了逾制,都是大坑啊!
黃大郎看兩人色變的模樣,也是想不明白這萬家的人爲什麼遇事總是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當初黃州萬家被浪裡子滅了門,就放心大膽的派了萬年青領着萬春奴和萬金寶幾人就來繼承家業。如今知道了罐肉的好處和產業城的規劃,也是放心大膽的投入了巨資來讓黃大郎坐蠟。當初黃大郎還想着萬家讓萬年青來是送死的,如今看來反倒是萬家的主事人和萬年鬆、萬年竹他們其實根本就是腦子缺水——旱的(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