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各家來黃州的管事,大多數都是家中精英,不少更是從夥計雜役出身,對於五穀雜糧的分辨情況和農業生產的基礎情況還是相當瞭解的,雖說這等用牲畜糞便養魚的方式他們也是首次聽說,但也聽得明白那與雞鴨豬糞混合的麩糠、豆糟和草料,本身也是可以用來餵魚的,因此也就不難理解。
至於鄭月娥這等小姐,別說種地了,只怕是吃得米糧也是使人三撿兩淘過的,怎麼會有人告訴她糧食都是用大糞作爲肥料的呢?
只說黃傑笑過之後,便領着人先去豬舍查看,只見整座豬舍骨架都是實木樑柱,可牆壁卻都是篾席,且之前在遠處之見着了背西的一面,此時走近一看,卻是東南北三方的篾席都拆了去,倒是空曠走風。
進裡一看,這木屋更像是間大通房,地面以三合土鋪設硬實幹淨,屋內用木柵將豬隻單獨間隔,且走近了以後僅是聞到些個輕微的豬味,瞧那些花毛豬身子乾淨,更無蚊蠅,衆人不由都是嘖嘖稱奇。
黃傑倒也介紹道:“諸位也都瞧見了,俺家的養豬法可是與別家不同,俺家的豬隻除每日有半天時間放風之外,還需要每日清洗,定時定量統一餵食,驅蚊除蟲,若是天氣太過炎熱,還會與它們灑水降溫。”
正說着,一個農人便提着一把鐵皮做成的大壺走來,見那壺嘴上抱着一個鐵皮的圓頭,見他對着躺在地上的花毛豬將壺一傾,便有數十股水線從壺中灑了出來,給淋了水的豬也還舒服的哼哼着翻了個身,讓水灑得更均勻一些。
一名捱得較近的管事瞧了這水壺有趣,還接過來自己耍了耍,才問:“爲何不見食槽?”
黃傑道:“方纔說了,定時定量統一餵食,如今的規制是一日六餐。餘工頭,如今瞧來快近午時了,可是要放餐了?”
那餘工頭忙不迭的點頭答應,便請了衆人讓了路徑等着,便指揮三個工人忙碌起來,只見三人很快推了一架四輪的長木車來,車上有大木桶裝着糊糊狀的豬食,工人們拿着鬥狀的食盒,每走過一個豬欄便報一個諸如一等、二等這類的名號,然後便將豬食盛到食盒中與豬食。
衆人瞧見這等所謂定時定量並不是將豬食胡亂倒進食槽裡讓豬來搶吃,也算是開了眼界,有好奇的管事還上來查看豬食,竟也瞧出些端倪來:“也是豆粕、酒糟還有麩糠,只是這些黃綠色的,卻是青草料麼?”
黃傑搖頭笑道:“那黃綠色的乃是羊糞!羊兒吃草,產出的糞球也多是未曾消爛的草莖,原先豬羊混養時發現這豬兒喜歡去食羊糞,後來便也就使人收集了與豬食一道混煮,細算起來倒也能省不少物料。”
“嘔!”
黃傑這話說完,又聽一聲乾嘔,扭頭看去果然還是那鄭月娥,想來剛纔噁心完了又跟着來了,如今聽着這豬糞餵魚,而羊糞餵豬的勾當,便也還是忍不住。
這笑話瞧了一次也就行了,第二次便不好意思再笑,於是黃傑又領着衆人隨意瞧了瞧雞鴨舍,大致講解一下這雞鴨舍的分層餵養,和什麼空間利用率,還有什麼羽禽疾控、產蛋控制、豬羊糞便的可循環再利用之類的稀奇道理也頭頭是道的說了一大堆,這纔將人往萬家莊子領了去。
這如今卻是日正中天,該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如今已經是七月的天時,可淮南一代仍屬熱區,雖說方纔一路參觀也沒曬着什麼日頭,但衆人還是汗流浹背,哪有什麼胃口吃喝,所以黃傑對此也是早有準備。首先便是備好了冰涼的井水與衆人盥洗,還備好了大量的冰魚子和灌裝的酸梅湯,待衆人洗好了出來,便現場開罐加入冰魚,將罐子隨意搖晃幾下便能有冰爽甘甜的酸梅湯入喉,頓時暑氣漸消。
而後黃傑便引了衆人來到院中,只見此時院中卻是拉上了一張用黑色布索織成大網將陽光遮擋,雖然依舊有斑斑點點的陽光灑落,可站在網下卻僅能感覺輕微的熱度,不似直射那般熬人,而院中更是以長桌擺滿了各種美食,林林總總不下上百味之多。
可衆人卻瞧出,這院子雖大,卻沒有擺出用餐的桌案,只在四周屋檐下和幾處涼棚裡鋪設了地席,正不知該如何入席用餐時,還是黃傑擊掌道:“諸位遠來是客,唯恐招呼不周。所以今日餐制,便效仿了古風不設桌案,由君自取,豐簡隨心。”
說着黃傑便拿起了擺在餐桌上的一面漆器餐盤,餐盤裡有縱橫數道,將盤子分成了六個區塊,其中靠右手邊的一個長方形小塊裡擺着一雙竹筷、一支銀勺,還有一方折成花型的絹巾,隨後便瞧着黃傑拿着餐盤在餐桌旁遊走,不時用菜餚餐盤裡的小夾子弄些食物到自己的盤子裡。
有他做了示範,衆人也是不笨,便也有樣學樣,很快便也開動起來。只是四家來了女賓的卻是站在一角,冷眼觀望着,黃傑瞧了也知道強要她們這等有身份的女眷與男人一道混餐有些不妥,便也起身請了她們入涼棚歇息,讓下人佈置了小案,不過食物還是需要去長桌上自取。
也就在幾個女賓們讓自家丫鬟取去食物的時候,那江南鄒家的管事娘子鄒容卻是藉機與黃傑說話,道:“三月之前,家父故友從東京帶來一罐東坡肉,家父嘗後讚不絕口。哪知半月前黃秀才託人前來傳信,起初家父還渾然不信,倒是送來的罐肉其味如故,老身便也大膽,親自前來,今日一見莊中種種事物,果真開了眼界。”
黃傑聽了,謙虛一笑,不過還是刻意的套了近乎道:“在夫人面前不敢稱秀才,行前俺家岳父大人有言,稱夫人乃是與岳父大人同輩,若夫人不棄,便喚俺一聲大郎便好。”
鄒容乃是鄒家太爺的長女,如今年過四旬卻還是個寡婦,算起來也是黃傑的長輩,自然不敢讓聽她叫什麼秀才。前文有述,宋朝稱謂風俗龐雜,且親疏有別,難待細表,只說此時黃傑乃是有功名的縣試第一名案首,因此旁人稱呼他首先可選的稱謂便是尊一聲黃秀才,親近一些的才能叫他黃傑黃子英或黃大郎,如今那黃牛兒的**名也就只有老倌和二孃還可以叫上一叫,便是黃傑的妻妾也輕易不能叫他的**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