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證明,黃傑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想差了。
這一夜,別說黃傑了,各路漕官、押司和轉運使們都沒被點。翌日一早,後軍督官便來將人都領了去,按章勘驗各地輸送糧草事宜。或許是因爲捧日軍提前打過招呼的緣故,又或者童貫根本就沒準備在轉運糧草的問題上爲難,督官對於黃州轉運來的糧草並無任何指摘的地方,只是按章覈對了賬目和數目。
甚至,因爲懂行的堂舅姚榕和實際幹活的白官兒都不在,黃傑應對得有些不甚得體,那名喚侯敢的督官還很是寬慰,並且教了不少要領,神情倒也和藹。當然,侯敢也對各路漕官押司交了底兒,如今朝廷大軍實數五萬六千人,騾馬計有萬匹,各路隨徵役夫合算八萬餘人,再加上這安慶也算是在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大軍即便來到城下,也至少要談上一談,長短至少也是數月。若談不攏要攻城,也不可能一日就攻下城來,少說也得還要數月,所以大夥兒只管好好辦差,蕭規曹隨便無事端。
至於黃傑,這以後他的差事倒也明瞭,那就是留在後營當中負責督導和協調黃州各路轉運發來的糧草。這之前童貫大軍未發,着令黃州準備的糧草只是常備,如今童貫大軍兵臨城下,大軍食用自然要周邊各地接濟,而這黃州水陸隨軍轉運衙門在黃州固然只能節制黃州所轄各地,可放到安慶城下以後,這黃州路上,也即是從黃州到安慶所來的這一路各縣將要發來的漕糧軍輜,日後便要歸了他這水陸隨軍轉運衙門來管了。
換言之,這安慶城之亂平定之前,錯非舅父姚政傷好之後,親自前來應卯輪替,否則他這權副轉運使就別想離開了。要是哪天糧草轉運出了差錯,童貫在中軍大帳裡高喝一聲黃州水陸隨軍轉運衙門副轉運使何在,便會有人將他綁了送到大帳去。
此乃朝廷的律法,自然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只說此後一連十幾日,童貫大軍都是高掛免戰牌,驅使着十餘萬兵馬和役夫每日修葺軍寨挖掘壕溝,漸漸將營寨從原本的西北、正北和東北三個方向往正東、東南和正南和西南方向延展,最終在九月二十二這日,將七個方位上的七座軍寨連成了一片,獨留下正西方向空了出來。
這期間,安慶城內也是安靜得十分異常,倒是聽說每日雙方都在互派使者議事,只是如今黃傑在後營坐班,根本就去不了中軍,也探不倒什麼消息,內裡詳情如何就當真讓人無法揣測了。
還好,他是動彈不得,但頂着民伕身份的茶山衆和孫立他們倒是能借着往返轉運糧草的機會出營,偶爾帶回來的消息還比黃傑得知的要多。劉錡也隱匿了身份,整日混跡在捧日軍的軍寨中,只是偶有放風的機會,纔會悄悄轉來後營與黃傑通些消息。
如今所知的確切消息,便是那破石軍的王慶倒也同意招安,而接受招安的條件也不算過分:其一是要求當今官家撤銷造作和應奉二局,下罪己詔;其二是破石軍整體歸降後全軍赦免前罪;其三是他王慶要做破石軍的節度使,並要將安慶府改爲破石軍屬地,他還要兼了知軍。
這要求官家撤銷造作和應奉二局說起來自然是題中應有之意,這破石軍的名號本就是“破滅花石”的意思,王慶揭竿而起,也是事出應奉局官差污衊他家暗藏奇石不聽宣調還毀壞皇封,只是這要求官家下罪己詔就有些過了,別的不說這前幾年黃河才清過,所以下罪己詔這節肯定談不攏。
其次是破石軍整體歸降後全軍赦免前罪,按照朝廷招安的規制,該是無有異議,也就不說了,只是那王慶要求既做節度使又兼知軍的要求怕是難辦。
這節度使在唐朝,也算是一個很牛逼的官職,比如說差點弄死李家人的安祿山就曾做過節度使。後來宋太祖趙匡胤得鼎後,便採取各種政策,削弱節度使的軍、政、財權,以加強中央集權。
到了乾德三年(965年)時,宋太祖令各地賦稅收入除日常軍費所需外,全部運送中央,剝奪了節度使擅自處理地方賦稅的財權。同年還命令諸州府選送精兵給中央,削弱了地方的兵權。宋太祖在平定湖南時,便命令湖南各州府直屬中央,不再隸屬於節度使。
宋太宗又於太平興國二年(977年)詔令所有節度使屬下的支郡都直屬中央,節度使所領只是一州府,又以朝臣出任知州、知府。此後,節度使一般不赴本州府治理政事,而成爲一種榮譽性的虛銜,授予宗室、外戚、少數民族首領和文武大臣,對武將更是晉升的“極致”,多者可帶兩三鎮節度使,禮遇優厚。而節度使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中書令等虛銜,或宰相罷官到地方上帶節度使虛銜,謂之使相,尤爲榮耀。
而知軍也就是如知州一般的實際地方長官,擁有絕對的實權治理政事,可王慶這般又要節度使的榮耀虛銜,又要破石軍的治理實權,說他胃口太大都是好話了,正給他冠一個司馬昭之心也不爲過啊!
不過,按照朝廷以往的招安規制,一千人的確可以換一個武功郎的官爵,王慶手下如今賊兵過萬,城中控制的百姓據說也有四、五萬人,他真要換個節度使,朝廷也是要斟酌商榷一番的。
只是知軍這等官職,怕就難以逐了他的心意了吧!
待到十月北風盡起時,萬春奴和青禾也在孫立他們的護送下悄悄來見了黃傑,送上冬衣的同時也帶來一條喜訊,便是蘇廿娘如今也有了身孕。
不過,壞消息卻是舅父姚政的傷勢始終不好,如今雖不至****咯血,可三五日間總有反覆,很是叫人心憂。另外朝廷也下了旨意,在原先轉運的兩萬罐軍輜銷賬之後,今後黃家罐肉作坊所出,半數發運東京汴梁,半數發往童貫軍中,直至撤軍爲止。
反正黃傑頂着個副轉運使的名頭早就被押在此地坐班,當真也是債多了不愁,不過卻叫萬春奴與他換衣的時候瞧見了儒衫背上的縫補痕跡,萬春奴心細自然瞧出了問題,黃傑無奈之下只得將這孫立和任三娘聯袂與他縫補的事情說了。
像黃傑這種坐班的小官吏,本就不是軍卒,再說居住的地方也是後營,因此後營的督官也就容了萬春奴和青禾在黃傑身邊小聚了幾日,這才依依不捨的回了黃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