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傑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便也答應下來,讓隊伍就在原地休息,然後領了孫新、花容還有十多個護衛便也打馬返城去赴那送行的酒宴。
還好,地方並不是在府衙,而是在江陵城中最繁華的商街上,黃傑等人便也跟那押司上了樓,這才發現說是送行宴,卻只有一個送行之人,便是江陵知府宋孝年了。
這宋孝年的年紀才過五旬,容貌倒也算的上週正俊逸,一把修剪得體的山羊鬍子,笑容也是和藹。至於出身來歷,黃傑倒也知道不多,也就知道他是邵州(湖南邵陽)人士,進士出身,在什麼工部、戶部都打過滾兒,前些年據說在吉州(江西安吉)任上做得不錯,這才調來江陵做官。
至於其他的信息,也是寥寥無幾,本身黃傑就沒打算跟他打什麼交道。
只說菜過三味,酒過五巡,雙方將客套寒暄的話都說盡了,那宋孝年這才從袖中掏出了一本奏摺來,道:“黃轉運使所上的《江陵府至黃州道路拓寬修葺規劃疏》,也是今日一早衙下抄錄呈來,叫本府瞧看之後不由驚歎,就不知那“高速快車道”的打算,黃轉運使究竟是如何想出來的?”
黃傑一聽這話,就知戲肉來了,便也笑道:“實不相瞞,此法本是前秦便有,當初數萬流民聚居黃州城下,主薄姚大人行那以工代賑之事,這才從故紙堆中尋出此法……”
當下黃傑便也將他如何受命修葺黃州至光州一段官道的事情簡略說了,那宋孝年倒也聽得津津有味,是不是還會插言問上幾句。待黃傑說的差不多時,就聽他撫須道:“那三合土的方子,本官也知道不少,卻不知黃轉運使究竟如何,竟能將一里道路的造價壓在三百貫之內?”
黃傑一定便也明白了過來,笑笑道:“這個……說起來也是我黃州的工匠弄出的方子,還是白灰、黏土和細沙配比拌和而成,要說詳細配比究竟如何,下官也是不知,只是聽說各地的白灰、黏土和細沙都自不同,還需因地制宜細心調配,倒也沒有什麼完全方子。”
宋孝年聽了眉頭一皺,面上顯出了不悅之色,但也沒有露出形色,只是淡淡笑道:“也是,匠作之人總有些秘技門道,令人缺不得他!黃轉運使所也莫要多心,本官也是聽說這黃州所修的官道不錯,便起意也將江陵附近的道路也做修繕,只是苦於手中沒有合適的工匠。”
黃傑聽了也是一笑,卻是不接茬兒,此時他那能不明白這宋孝年是想套他的三合土方子。
之前黃州所用的三合土,的確是用石灰、黏土和細沙三種材料配製所得,不過製造工藝可不這個時代的。說起來,這個時代的三合土配方也是真多,比如說最貴的一種三合土的配方就是將紅糖、雞蛋清和糯米漿調和後混入仔細篩選後上蒸籠高溫蒸過的黃土當中,此種三合土強度極高,多用來修葺墳塋,做封土澆漿,向來只有皇帝和豪門富戶才用得起。
南宋的朱熹在其《家禮》中,就曾詳細地講述了墓壙“灰隔”的營造程序,認爲用石灰、細砂、黃土拌勻的三合土:“石灰得砂而實,得土而粘,歲久結爲全石,螻蟻盜賊皆不能進也。”
大宋這個時代的三合土一般是由將石灰、細砂和黃泥用粘液(糯米汁或蓼葉、羊桃藤等植物熬成的汁水)調和而成的,人稱灰漿。凝固後的灰漿其堅硬的程度不亞於後世的水泥混凝土,將之澆鑄在墓坑或棺槨之間,密封性能極佳,能起到防腐和防盜的雙重作用,因此也受到了朱熹的推崇。
而從原料的配比可知,這樣的三合土造價極高,用來修路的話耗資自然極大。
所以,這宋孝年突然將黃傑請回來設宴款待,倒真不是什麼客氣,明顯是想要從黃傑這裡套出那一里造價不過才三百貫錢的三合土方子。
如今話題挑開,且沒能套出方子,宋孝年倒也知機打住。又絮絮叨叨的說了會兒閒話,便只能罷了宴席,親自將黃傑送到了城外,又自上路西行。
不過黃傑走了沒多遠,便要花容領着兩個人變裝返回了江陵府,那花容得令之後也是行動迅速,入城後很快便也尋着了宋孝年的府邸,輕易潛了進去,便在書房之中將他尋着了。
卻說這宋孝年在書房裡坐了一會,便有一個身穿管家服色的人來通報道:“東翁,探子來報,那官道使的確已經離了江陵。”
宋孝年“嗯”了一聲,卻問:“宋義,你說他那三合土的方子,當真不當真?”
被問的那宋義伸手搓了搓下巴,笑道:“東翁也知,那黃州的新道,小的可是親自走上了一着,道路平整不說,路面也硬得好似岩石。俺家拉着十幾石糧食的大車從路上壓過,絲毫不起轍痕。所以那什麼只用白灰、黏土和細沙的說法,定然都是虛詞,卻是不肯將方子給吐露出來。”
宋孝年聽了,又是“嗯”了一聲,卻是伸手將書案上的一本冊子丟給那宋義道:“你且瞧瞧他剛剛上與官家的奏疏。”
宋義接過之後,只是迅速的瞧看了幾眼,便也一臉興奮道:“東翁,此事……此事可是一個天大的財源啊!瞧瞧,江陵府至黃州這一條新路,造價便要五十萬貫,便是十一抽頭,十一的火耗,便是十萬貫吶!”
宋孝年嗯了一聲,道:“還有江陵到峽州、歸州一路,應該也由我江陵府督造,算來造價自不會少,還有這大路修過,南下北上的官道小路自然也該修繕修繕……”
宋義此時已經興奮得滿臉通紅,眼珠兒一轉,忙道:“不錯,若是能得了他家三合土的方子……今後便等於有了一條坐吃幾代的財源!”
宋孝年卻是冷笑一聲,道:“可此子倒也奸猾,老夫瞧他應對,根本不像是一個十五歲的毛頭小子,反倒是比汴梁城城中的老官油子還要得體,今日不曾得計,再想從他手中拿到那三合土的方子可就難了。”
宋義忙道:“東翁無需憂心,小的倒是有個想法,不若這便派人去黃州,使些手段尋幾個知道方子的匠作工人回來就是。”
宋孝年點點頭,卻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且來研墨,本官也需寫一道上疏,在這事上盡些心力。總要與他成事了,才也分得上一杯羹。”
伏在屋頂偷窺的花容無聲冷笑了一下,便也脫離,自去追趕隊伍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