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畢竟已是四十出頭的人,又在東京打熬多年,還在軍中擔任教頭,自然是一點就通的主兒,聽了黃傑的話語,腦筋一轉便也明白了過來。
旋即笑道:“莫非賢弟要借這小王太尉在東京揚名立萬?”
黃傑卻是一笑:“方纔是當真要與世兄好好吃酒,他卻自己送上門,怪得誰來?”
林沖點點頭,想了想後對莫大幾人道:“今日之事,自然由俺與黃賢弟擔了,你等幾人只管散了,莫要牽扯上御拳館。”
莫大幾人聽了,便都起身尊了,畢竟林沖也是他們名義上的師傅。
待莫大幾個走了之後,酒閣中便之剩下黃傑、林沖、魯達、岳飛、曹正還有封宜奴,黃傑讓侍女燙了酒,便請了封宜奴入席,笑道:“今日無論如何,不至三更不走,只管開懷就是!”
燙好了酒,便與衆人分盞來吃,吃了之後這才發覺樓下靜了許久,早沒了絲竹之聲,黃傑也不以爲意,便與林沖聊上了拳腳功夫。不多久,卻聽閣門又被推開,見李師師已經換了一件水綠的便裝褙子,引着一個英俊倜儻的中年男子進來,道:“好叫貴客得知,這位便是樊樓的少東,範誠範少東主。”
“順陽範氏,見過道長!”範誠上來之後,雙手交疊,拇指上指,與黃傑行了一個古禮。
黃傑一聽他自報家門,也是驚訝,便忙起身讓了一步,回禮道:“成都玉局觀散人黃天八見過少東主。”
這順陽範氏,乃是指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個興起於順陽郡(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一帶)的範氏家族。是當時順陽地區重要的士族之一,這支範氏人,興起於秦漢之際,在東晉南北朝時期聲名顯赫,不過隋唐時期開始衰落,歷經魏晉南北朝三百多年,其間累世相繼,有多達二十九人名載史籍,貴顯於世,是當時範姓最爲顯赫的一支,便是如今大宋朝中,這順陽範家雖無坐堂的將軍宰相,但家族勢力卻是遍佈朝野,否則他豈能穩坐釣魚臺般的經營這號稱東京第一酒樓的樊樓。
所以,這範誠既然如此坦誠的自報了家門,黃傑自然也得正視對待,正兒八經的報了名號。
範誠聽來,倒也正色:“原是玉局觀高人到此,今日鄙樓果然蓬蓽生輝!”
又瞧了席面一眼,便個伸掌輕拍兩記,便有樊樓管事領了小廝侍女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殘席又撤了去,另上了一桌席面兒,不過葷腥甚少,多是素羹齋湯,卻也做得別樣精緻。
更有侍女將桌上的和旨也撤了去,卻用玉壺上來新酒,添了新盞便也聞見氣味雖與和旨無二,但卻能覺出此酒更爲醇和,當是和旨佳釀。
隨後範誠便來入席,卻是坐了輔賓之位,還讓李師師坐了林沖之側,也不提先前齷蹉,只是打開話匣與黃傑聊起了東京風物還有這樊樓典故,範誠這人極善話術,一時間氣氛竟也融洽,很快閣便也歡聲笑語不斷。
卻說,此時此刻,一頂四擡的官轎正急匆匆過了禁內的宣德門,就往鄭門行去,不一會纔出了鄭門,就見門外幾個提着燈籠的家僕瞧見官轎上的王字認旗,便也急忙上來,其中一個年老的管家湊進轎窗低語了幾句之後,便聽轎中傳來一聲咆哮:“何人膽敢傷了我兒?”
管家忙又低語,而後才聽轎中人道:“速速先轉回府中!王壽,你且使人去樊樓盯着,莫叫那妖道走脫了!”
管家王壽答應了之後,轎子便也轉向東折往御街方向奔了去,不多久便在城西中段入了一條大巷,來到一座大宅之前,但見宅門上高懸着王府二字,門口鎮守的一對白玉石獅竟有一人多高的樣子。
但見轎中人下了轎子,乃是一位四旬出頭的中年男子,容貌自然與小王太尉相差無兩,卻着的一身市井直裰,甚至下襬竟還掖在腰下,脛衣的一條褲腿還挽在膝上,手中拿着一根魚竿一個魚簍,若非是坐着官轎回來,走在路上只怕會被人認作是夜釣的尋常百姓。
只見他隨手將魚竿魚簍拋與前來迎接的下人,便也直入府中,一連過了前堂、中堂,這纔來到後堂門口,就聽堂中傳來嚶嚶哭聲,不由面色一悚,強忍着怒氣走了進去,瞧着一堂的婦人女子喝道:“嚎甚?那小畜生便是死了,老夫卻還在此!”
滿堂坐着的二十幾個婦人女子突然聽此一喝,也都驚得收了聲,不過仔細一看,也只有高坐堂上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以及陪坐在側的中年婦人是當真在落淚哭泣,其餘的婦人全都是打旱雷不下雨的模樣。
老婦人聞言也是被嚇了一跳,但也很快回過神來,起身道:“我兒可是回來了,快去瞧瞧乖孫,只怕遲了!”
不用說,這漁夫打扮之人,正是王黼了。
這王黼初名王甫,崇寧年間考中進士,調爲相州司理參軍,編修《九域圖志》,何志與他同時負責,很是欣賞,就對自己的父親何執中說起他,何執中推薦他升爲校書郎,又遷爲符寶郎、左司諫,因與東漢宦官王甫同名,故得趙官家賜名爲王黼。
朝野之中,對王黼的評價是講究儀表,目光炯炯,有口才,才智出衆,善於巧言獻媚。崇寧末時,宰相張商英漸漸失寵,趙官家暗中派使臣把玉環賞給在杭州的蔡京,王黼偵知此事後,逐條上奏讚揚蔡京所推行的政事,並攻擊張商英。後政和二年蔡京再次任宰相,感激王黼幫助自己,就任命他爲左諫議大夫、給事中、御史中丞。王黼從校書郎之職,升到御史中丞,只用了短短兩年的時間,此後官運一直亨通,去歲(政和八年)更被任命爲特進、少宰(右宰相)。
王黼聽了也是心急,便快步往王驄房中走去,入內一瞧只見三個花鬢大夫正在與王驄診治,而王驄此時竟然脫光了衣衫,只在腰間圍了下衣,全身通紅都是抓痕,披頭散髮兩眼無神的躺在榻上,口中還喃喃念着什麼“是以聖人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