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魯達,衆人乾脆就在老胡兒包下的酒店坐下吃酒,酒過了三巡後,黃傑便也與老胡兒直言,希望與老胡兒訂下一匹健馬,良駒二十匹前後,一般的健馬百餘匹上下,老胡兒便也答應下來,說是有一批良馬約在一百五十匹前後,如今應該已經過了慶州(今陝西慶陽),摸約再有月餘或能趕在臘月節前後抵達汴梁。
此外,他乃是轉爲西夏國使支應的坐商,所以在外城衛州門外十里驛的西夏行商大營裡還養着三十餘匹馬兒,算上養在汴河大家酒店馬廄裡販售的二十餘匹,便有近六十匹馬兒的現貨,若是黃傑要得急他或許可以找汴梁的西夏商人們週轉一下,十日內估計能湊得出來。
黃傑聽來,便也笑稱倒也不急,不如就等他那批馬兒從慶州過來,再來揀選。
這老胡兒如此熱情,倒也不是真爲了賺黃傑的銀錢,而是早在他贈馬之前,烏雲胡娜便用党項話與他嘰裡呱啦說了老大一通,之後這老胡兒的態度也就比之前更爲熱情了,想來烏雲胡娜與他說的事情,必然與黃傑懂得灸馬醫馬不無關係。
只是這老胡兒也是個曉事伶俐的人,也不敢一句話便暴露了心思,熱情邀請黃傑留下吃酒之後,便也天南地北的海吹河侃起來,時不時插上幾句有關相馬的話頭來引,倒也將氣氛烘托得很是熱烈。
卻說這聊到他的這批新貨將從慶州過來,林沖便也問道:“俺記得這銀州馬榷最大,洪、龍二州也有馬榷,爲何不走此路,卻從環州、慶州方向過來?”
這銀州(今寧夏銀川)乃是大宋與西夏交接的東線大城,屬西夏祥佑軍司,要從西夏往汴梁東來,走銀州道路最近,雖然馬匹這類管制商品在過境時需要在大宋馬榷進行查驗和登記造冊,但這老胡兒乃是西夏國使直屬的馬商,差不多是享有通關綠色通道和免檢資格的特權,所以如今卻走環州(今甘肅慶陽)兜了個大圈,多走起碼五百里地,便也叫人想不通了。
老胡兒聽了,便也是苦笑不得,道:“莫非教頭不知,如今遼國內亂,邊貿不靖,不時便有遼狗子僞裝成宋人來我黨項地方打草谷,便是祥佑狼兵也招惹不起,老胡兒這小本的生意,只能遠遠避讓圖個安寧。”
林沖聽來一愣,卻是道:“俺在軍中當值不假,可是近來卻未曾聽說遼國有什麼戰事。曹正,你可知道?”
曹正也是搖頭,他雖然是汴梁子不假,只是這等遼國軍情一般也不會在市井之間傳播,於是二人便來追問,老胡兒也說不清楚,只是聽說今年夏秋鬧過的乾(今遼寧北鎮南)、顯(今遼寧北鎮北)、錦(今屑遼寧)、興中府(今遼寧朝陽)一帶大飢,民削樹皮以食,甚至出現人相食的事情,而後聽說當地有漢人張高兒、安生兒聚衆十數萬饑民奪城開倉就食,遼國稱之爲叛亂,便調動了數軍人馬平叛,夏遼交界駐守的遼軍精銳大多被抽走,剩下的人馬便也被放出來,化妝之後突入西夏國境打草谷襲擾,爲的是牽制西夏。
林沖等人聽來都是震驚,這等軍情本也不是他們這般小人物能知道的,黃傑聽老胡兒知道的當真不少,也在心中留了意。
這一席酒足足吃到了酉時前後才罷,本來老胡兒還想着乾脆連席吃到夜裡去,但黃傑還是推脫了。不過席間那烏雲胡娜卻是纏着老胡兒與黃傑說和,說是那黑雲從小便與她作伴,如今見它傷了,便想要前去照料,言下之意不言而明,黃傑便也允了。
看看天色,想想左右也是無事,出了酒店之後也不僱車,幾人便也安步當車慢慢往御拳館方向行去。
待走出了汴河大街,路上雖然人羣熙攘卻也空曠之後,黃傑便也道:“方纔那老胡兒所言遼國內亂之事,只言了七分而已。”
與黃傑並肩走着的林沖眉頭一動,他剛纔聽了老胡兒言說後,心中便自生了計較,如今聽黃傑挑了話頭,便也知機問道:“剩下三分如何?”
黃傑便也笑道:“實不相瞞,師弟早在數年前就已經在遼國境內安插了眼線,並用綠林烽火傳遞消息。這今歲五月,遼國乾、顯等地實乃是遭了蝗災,張高兒、安生兒二人並非知兵之人,不過是餓急了領頭殺了城守開倉放糧充飢求生,遼廷得知消息後,派了耶律馬哥領兵三萬精騎前去鎮壓,將安生兒殺害於龍化州(今吉林哲裡木盟八仙筒一帶),而張高兒則率衆繼續轉戰於懿州(今遼寧阜新塔塔營子)、海北州(今阜新市清河門區細河堡)一帶,並與當地霍六哥所領的另一支隊伍匯合,只是九月初時,霍六哥等人被遼朝奚王回離保戰敗。
林沖聽來驚訝,如今纔是十月中旬,黃傑竟然已經得到了九月初的遼國消息,只怕黃傑所掌握的綠林烽火不比朝廷兵部職方司的探馬慢上多少啊!
黃傑說完這般消息,便也來看林沖道:“師兄可是有什麼想法?”
林沖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便也低聲道:“俺先前在軍中,多少也聽的些消息,說是如今遼國內亂,正是收復燕雲之地的大好時節。只是這幾日,俺將從師弟處聽來的消息左右覈對,發現很是不妥!卻瞧,一方面說是那金人將遼國打得節節敗退,且每戰還都是以少勝多,這如今十數萬的饑民所組成的義軍,卻叫三萬精騎給滅了,這……俺委實想不明白!”
黃傑聽了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想不明白,師兄難道沒聽過,這兇的怕惡,惡的怕狠,狠的怕橫,橫的又怕亡命之徒,而那亡命之徒卻也怕玩兒命的。如今那遼國便算是橫的,壓着國朝和西夏,可那金國的女真人卻都是亡命之徒!”
一旁的曹正聽了,便也拍手道:“着啊!師叔說的有理,市井之間果真是有這個道理!只是俺想不明白,那些饑民義軍,爲了活命便是人相食之事也做得出來,該也是些亡命之徒纔對啊!”
黃傑便也白他一眼,道:“這亡命之徒也分武藝好的,和武藝差的啊!”
衆人聽了,便也哈哈大笑起來,引來街路之上的衆人側目,還讓本在對街已然側身而過的一小羣人轉身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