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臘日論》,本來也是準備拿到東京來做文章的,所以黃傑默起來自然是駕輕就熟,再說這本就是他自己的文章,天下間哪有默不出自己文章的人來。
只不過,王黼唸誦完了之後,卻沒有誇一句“好文章”,反倒是誇了一句“好字”,便也瞧見一旁的趙官家臉色滿是尷尬。此處自然也要多說一句,趙官家所創的“瘦金書”,其實原名“瘦筋體”,乃是他初習黃庭堅,後又學褚遂良和薛稷、薛曜兄弟,並雜糅各家,取衆人所長之後這才“創出”。
因此,如今見了黃傑的字,他也不意思說黃傑乃是竊了他的書體。
於是,這畫風一變,居然趙官家和王黼兩人也就跑題,而是對他的字評頭論足起來,連帶那林靈素也忍不住好奇,也圍上來觀看,竟也瞧得不住點頭。
也就在黃傑快要不耐的時候,卻突然瞧見樑師成提着袍子下襬,匆匆忙跑了進來,也顧不得行禮便附耳趙官家與他說了什麼,旋即便見趙官家臉色一變,道:“他來做甚?”
只見樑師成顧不得擦汗和與黃傑寒暄,便又附耳,趙官家聽了,便也冷哼一聲道:“便叫他進來,看他有些什麼說道就是。”
當即樑師成便又打着小跑出去,趙官家也讓王黼將臘日論整理好了,便拿在手上,負手背門而立。
很快,便見一個穿着便袍的青年跟着樑師成入了公堂,見着趙官家後,便也大禮參拜道:“兒臣叩見父皇!”
趙官家便也扭頭來看,冷冷道:“恆兒不在府中讀書,來此所謂甚事?”
一聽趙官家喚那青年名字,黃傑便也知道了此人正是當今太子趙恆,說起來當初那王信南下黃州意欲謀奪罐肉配方之事,與他也是有些關係的,不由眯眼仔細打量了起來。但見這太子趙恆,身材相貌倒也與趙官家有九分相似,快有六尺身高,也不瘦弱,他本是生於元符三年(1100年),初名趙亶,封韓國公,次年六月晉爵京兆郡王,大觀二年(1108年)晉爵定王,政和五年(1115年)才被立爲太子。如今正好十八歲年紀,脣邊卻已經蓄了半寸長短的八字黃鬚,雖然談不上儀表堂堂,但瞧起來還是有些貴氣。
只是這趙恆,根據坊間傳聞以及黃傑私下名人打聽的消息,卻是個剛愎自用、優柔寡斷、反覆無常的昏庸之人,因爲自小是被乳孃和貼身宦官帶大,又自小便封公王,所以對身邊的親信很是放縱,再加上此人絲毫沒有眼力,倒也在東京人眼中看起來是個專門逗比貨色。
這自家的皇帝老子信道便也蕭規曹隨就是,可這廝非但不捧場,還專門想方設法拆臺,就拿前不久他找來十幾個胡僧與林靈素鬥法那事來說,也就不想想若是他找來的和尚當真能贏了,卻叫自家老子如何下臺?
所以,如今他這般過來,不用說肯定是來爲和尚們求情的了。
也說太子趙恆聽了趙官家問話,便也不卑不亢的答道:“並無他事,只是兒臣聽聞父皇在開封府坐堂問案,兒臣居所便在近處,便來伺候。”
趙官家一聽,便也冷哼一聲,一時間也不說話,瞧他眼珠兒抵着下眼瞼,該是心中念想百轉,估計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辭令,只要趙恆膽敢開口爲番僧求情,便會劈頭蓋臉的將他呵斥,哪知道這趙恆也不愚蠢,便叫他一拳打在了空出。
щщщ _тt kán _¢ O
趙官家想想,便乾脆將目標轉移回來,便來盯着黃傑道:“黃卿,既然你默了這《臘日論》,便也能坐實此論的確是你所作,你今日所求,果真便是那施捨臘八粥之事麼?”
黃傑嘿嘿一笑,便也道:“陛下聖明!要說旁事,還是有那麼一件半件的,只是俗語有云,這倦月眠江風勿擾,困蟬抱樹鳥莫驚。臣那一件半件的事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官家聽了,便也念叨道:“倦月眠江風勿擾,困蟬抱樹鳥莫驚。不錯!好詩句,卻是哪裡的俗語,朕竟然沒有聽過……呃!你的心意,朕豈能不明,那一件卻也不說,不妨先說那半件之事,如何?”
黃傑便也道:“那半件,便是臣想打聽一下,今日這般大索全城,查着的番僧胡僧,是要全都梟首殺頭,還是流徙?”
趙官家聽來瞪眼,喝道:“此話何意?”
黃傑便道:“哎呀!陛下難道忘了,臣這才攬下了翻修東京道路、建築引水天渠的工程,手上正好有些活計,缺了些人手。”
見趙官家皺眉,黃傑忙繼續解釋道:“官家也知道那天渠的建築之法,乃是商業機密,俺原先計劃本是準備找些聾啞之人來作,也好防着他們日後泄了密去。恰好剛纔臣在家中用膳時,聽聞陛下要大索全城的番僧胡僧,臣便想到了一個絕妙好計,反正這些番僧胡僧作惡多端,查着了定然難逃一死或是流徙,不如與臣拿去做了苦工,待建成了天渠,便可將他們……喀嚓,正好不致泄密。”
黃傑說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然後還形象的“喀嚓”一聲,自然叫衆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且不說趙官家、王黼、樑師成還有林靈素什麼表情,直說那太子趙恆聽了,卻是當即怒容滿面,竟忍不住喝道:“爾敢!出家行戒之人,如何這般狠毒?”
黃傑聽來一笑,便道:“狠毒麼?哪裡狠毒?太子殿下莫非不曾聽清臣方纔之言?”
趙恆便也怒道:“如何不曾聽清?想不到你與林靈素如出一轍,非要置釋門善信於死地麼?”
黃傑看看趙官家的面色,見他無動於衷,便也哈哈大笑道:“原來太子殿下果然是聽差了,臣方纔說的是,既然那些作惡多端的番僧胡僧被查着了定然難逃一死,不如與了臣去做了苦工。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這般宅心仁厚,便是作惡多端之人,也不捨用他們去做苦工。如此,臣那半件事兒也就作罷,一會若是查着了作惡多端的番僧胡僧,臣乞請陛下用重典處置,乾脆直接推出開封府門外斬首以平民憤便是了!”
趙恆大怒,便指着黃傑喝罵道:“你……你當真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