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陀生得身軀雄壯,相貌堂堂,額上戒箍兒更是鎏過金的,如今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四散着金芒,依稀好似那傳說中的火眼金睛,在瞧他此刻殺氣騰騰的模樣,就好似專門鎮壓惡鬼道中羅剎的護法金剛一般。
待聽他狂呼一聲便要回頭,卻叫柴進喚住,道:“武二休要急躁!此事只怕不簡單,今日伏擊俺等的人馬,但見他們弓矢犀利,進退有度,絕非梁山嘍囉。”
被喚作武二的頭陀便也爆喝一聲,道:“若非是他二人推諉怠慢,俺們豈能僅領了五十來人下山?再說,還會有何人要陷俺等於死地?且那晁蓋本就是王倫舊屬,又是這一方地頭鄉野豪雄,便是暗中隱藏了精銳人馬行機密之事,哥哥也未必知曉!”
柴進聽了,眉目間也是一驚,但還是壓着火氣道:“一切都是猜測,萬事不可莽撞!”
“哥哥說得有理!”也在這時,一個眼如丹鳳,眉似臥蠶,脣方口正,髭鬚輕盈,年及三旬出頭,只是皮肉間黑多白少的青年漢子卻來打岔道:“如今之計還是速速去往那扈家莊,將那盧俊義哥哥好生送還,換出軍師再從長計議。”
這話說來,柴進便也點頭道:“三郎說得有理,如今正好望野無人,還是先點算一下傷患,裹紮之後便先趕路再說。”
有了柴進這話,大夥兒也算有了頭緒,那喚作武二的頭陀雖然有些惱怒,但也不敢明着跟柴進叫板翻臉,便也隱忍了下來。經過柴進一番點算,隨他下山的人馬如今全須全尾的也就十來人,傷者有二十多個,總共已不足四十人,可見伏擊之慘烈。
也在這時,一直跟在李逵後面的兩名夜鷹乘着大夥都在各自捆紮的時候,便也走到人羣之中,對一位穿着土布直裰,面色菜白,右臂衣袖被火燎去了一大塊的漢子靠了過去,一人側身遮護,一人便也低聲問道:“可是盧俊義盧師伯?”
那漢子年歲四十好幾,快有五十的模樣,目炯如點漆,眉分八字,身軀九尺長短,若非如今菜色滿面,看不出什麼虎狼氣度,旁人只怕真不會認爲他就是那大名府中威名赫赫的玉麒麟盧俊義。
但見他面色微驚,卻也迅速點頭,於是搭話那名夜鷹便也迅速從懷中摸出一物,交在盧俊義手中要他收好,跟着便從身上行囊裡摸出紗布傷藥等物,一面與他包紮右臂火燎傷口,一面以極低的聲音道:“盧師伯,俺師傅姓黃名傑,也是師祖周同親傳弟子,已與林二師伯相認,這次率領人馬來救,也是俺家師傅主持。師傅交代,此丸名爲假死丹,一會但見俺與師伯信號,師伯便迅速吞食,自有計策安排。”
盧俊義聽來驚訝,但他自然是個曉事之人,且來時路上也大致聽說這梁山賊寇下山攻打鄆城受挫,且還將那賺他上山,扮作道士的軍師吳用失陷,如今要拿他去換人之事。雖然細節不曾聽說,但聽了這夜鷹的解說,他也瞬間豁然開朗,自然點頭答應下來。
兩個夜鷹手腳麻利的爲盧俊義包紮好後,見盧俊義滿面菜色,便也從自己行囊裡拿出了幾樣東西來與他,但見這第一樣是一包用牛皮紙裹着,卻有小兒手臂一般粗細,內裡還有一層腸膜的奇怪食物。第二樣也是用牛皮紙縫成的紙包,包中全是一些奇怪粉末,但見那人撕開紙包後將裡面的粉末倒進了一口隨身攜帶的銅杯內,轉身尋了一個身上掛着三個大水葫蘆的梁山賊借了葫蘆來,往杯裡倒了水,合上蓋後還是使勁搖了幾下。
這第三樣更是怪異,卻是牛皮紙裡還套着一層油紙,油紙裡包着一塊好似煙墨條一般的東西,看着黑漆漆的模樣,卻是聞見上面散發出的怪異香味。
卻說那人搖好了銅杯後,便開蓋來叫盧俊義飲用裡面好似糊狀的東西,盧俊義嚐了一口便發現這糊狀物很是甜軟,又有茶香也有奶香,還有糯米糊糊的味道。之後又見那人取了小刀將那小兒手臂粗的奇怪食物一片片削下,入口一食卻是滿口豬肉香味,但無肉筋可嚼,入口輕輕一咬便化了。最後那煙墨條般的食物,卻叫盧俊義直接來咬,一口下去便也嚐出,那黑漆漆表面之物竟然是濃熬的糖霜,裡面則是鬆軟的肉脯,且從斷口一看,這肉脯竟然有紅、黑、白、暗紅四層之多,盧俊義家中也是大富人家,嚼了幾口便也認出這紅的無疑是豬肉,黑的是牛肉,白的魚肉,暗紅的卻鹿肉。
盧俊義可不是好奇寶寶,知道這幾樣都是好物之後,也不多嘴來問,幾口便將那幾樣食物吃了個精光,只是這些食物卻填不滿胃囊,尚且意猶未盡時,二人便也勸解說是他的身體如今賊去樓空,不宜暴飲暴食,且還暗示呆會有計策要行,盧俊義便也止了。
不多久,梁山衆也都裹紮完畢,當即便也決定起身,就往扈家莊方向趕去。
雖說梁山本來缺馬,但這次送人來贖,本也是備了馬的,可是就在方纔那小安山附近的河口位置準備登岸時,卻遭了黑衣人的伏擊,只是一波箭雨便射殺了好幾人,更將當時還在船上的十幾匹馬全都射殺,是以大夥兒只能勞動一雙肉足趕路。
而此地距離扈家莊也不過三十來裡,倒也好走,自然無需廢話。只是行走時,兩名夜鷹一前一後,死死將盧俊義護在了中間,梁山衆人得知二人是黃傑派出遮護李逵前來送信之人後,便也由着他們護着盧俊義行走。
且這一路上,盧俊義很是乾渴,不時就讓兩名夜鷹借了葫蘆來飲,但這並未引起衆人主意。
走了不久,便也入了鄆州地界,乘着衆人都急着趕路的時候,之前那夜鷹便也與盧俊義打了暗號,盧俊義便將那什麼假死丹一口吞下。
又走得十餘里,便也瞧見通往扈家莊的官道上卻有兩騎黃州衛的遊弋探馬,見了人羣便也發出厲聲呼嘯,兩名夜鷹便也呼嘯迴應,便也見着兩騎一個留下慢慢引路,一個轉身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