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六月初六,上吉日,諸事皆宜。
辰時初刻,招親使祁王趙模(趙福金的親弟弟)奉官家之名,以一千九百九十九名大內禁軍禁街開道,於辰時三刻來到桑家瓦子外黃家別院宣召準駙馬黃傑前往東華門聽宣。
而後,黃傑一身新科狀元的打扮,身穿朱服跨坐黑馬金鞍,狀元冠下還配着一面趙官家御賜的金鑲玉遮額帶,便從桑家瓦子出發,經馬行街南街直赴東華門。
巳時二刻,趙官家與景福殿召見,賜玉製的腰帶、官靴、塵笏、馬鞍,還有紅羅一百匹、銀器一百對、衣料一百身、聘禮足物一百八十車。
賞賜過後,宮中設宴昇平樓,席面是標準的九盞(九大碗)規格。
午時二刻,茂德帝姬駙馬黃傑謝恩完畢,乘坐披掛着繪有塗金荔枝花圖案的鞍轡和金絲猴皮毛製成的坐褥的駿馬,手執金銀絲線編織成的鞭子,頭上打着三檐傘,護着載有茂德帝姬的御乘返回駙馬府。
其間,隊伍以上四軍中的捧日軍一個指揮(約一千五百人)的騎兵前驅開道,並且打着“車騎”和“御前神車”的旗號,這是因爲黃傑已被正式冊封爲大宋茂德駙馬都尉、官拜車騎將軍,而韓進寶部戰車兵也正式有了自己專有部隊番號“御前神車軍”,簡稱“御車軍”(此處的車念馬駒的駒),名義上爲黃傑直屬,但軍權自然是在樞密院。
這大宋的駙馬官拜將軍是傳統,比如以前較爲有名的“小王都太尉”王詵,熙寧二年(1069年)時娶英宗女蜀國大長公主,便拜爲左衛將軍。而這“車騎將軍”也不是隨便給編出來的虛職,實際上古已有之,爲漢時上將主官,尊比元帥,可金印紫綬,位次於大將軍及驃騎將軍,而且還在衛將軍及前、後、左、右將軍之上,位次上卿,或比三公。主典京師兵衛,掌宮衛,爲第二品,是當時戰車部隊的最高統帥。
且漢時,車騎將軍主要掌管征伐背叛,有戰事時乃拜官出征,事成之後便罷官。不過東漢末年開始成爲常設的將軍官名,唐朝之後廢除。
此外,之所以讓捧日軍一個指揮的人馬來打旗,是因爲趙官家已經正式授權樞密院對捧日軍進行改編,會將捧日軍右廂全部改爲“御車軍”。
除捧日軍外,還有三百六十人組成的官樂隊隨行歌舞,另外還有趙官家撥付的一百二十名宮女僕役,護送着接近三百餘車的嫁妝從東華門出發,先順着東角樓向南,然後抵達皇宮正門宣德樓前整隊,便沿着御街過汴河抵朱雀門前,而後東轉麗景門,再北上甜水巷第一街的駙馬府。
這東京城太大了,是不可能繞城遊街的,所以這娶公主的最風光時刻,便是從宣德門到朱雀門前這一段了。
只是,美中不足之處,便是黃傑走在略有些坑坑窪窪的御街上,很是無奈的與送婚的祁王趙模道:“只怪姐夫拖沓,如今備料尚未齊全,可惜須得等到今冬才能開工修繕御街。”
趙模如今只是個剛忙十二歲的少年,不過倒也是性子極爲沉穩,卻滿臉歡喜道:“不急不急!姐夫修的宣雲坊前些日子弟弟瞧瞧跑去瞧了,可也不錯,那牆上的故事俗說也極是有趣,便是樑溪先生也讚不絕口。”
黃傑聽來,心中一動,便也問道:“樑溪先生如何說道?”
趙模便也想想,然後搖頭晃腦的說道:“先生言道,宣雲坊最善便是‘中華美德’,‘新解二十四孝’次之,至於‘道教傳說’和‘新解三十六計’卻是不置可否。其中,先生對‘田忌賽馬新說’最是首肯,稱之已得老學之道。”
黃傑聽來好笑,不過還是用金馬鞭輕輕打了一下趙模,喝道:“小小年紀,學什麼老學究一般搖頭晃腦,好好說話!”
而後又道:“你如今跟着樑溪先生進學也是極好,多聽先生教誨,少學些先生的老成做派,可記下了?”
趙模忙也點頭,一付謙謙受教的樣子。
至於二人口中的樑溪先生,卻也不是別人,乃便是李綱。這李綱字伯紀,號樑溪先生,祖籍福建邵武,祖父一代遷居江蘇無錫。政和二年(1112年),李綱進士及第,政和五年(1115年)官至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不久即因議論朝政過失,被罷去諫官職事,改任部員外郎,遷起居郎。如今還擔着一個翰林院侍講的虛職,負責教導衆皇子讀書,而趙模似乎較得李綱喜愛,所以兩人走動得較爲親近一些。
李綱這人,也就不用多說了,黃傑可是在奇夢中記得清清楚楚,這金國攻宋時的第一次東京保衛戰便是在他的主持下硬抗下來,便也知道此人絕非奸臣。
而從李綱對“田忌賽馬新說”的肯定,也能看出他必然是個正直之人,這“田忌賽馬”之典故此處也不復述,但言所謂新說,實爲黃傑註解:“……古人博之以誠,上下分列用之以戲,斯可欺也?孫子所爲,看似欺之以方,實爲不智也!人當重諾信約,事當守之以道,服之以理,若是人人皆用智欺,事事都以計取,則世間必然道德淪喪,世人爾虞我詐,互相害損,不爲美矣!”
黃傑的這番註解,在推出之後,頓時也引來不少爭論,甚至就在這“田忌賽馬新說”的壁畫旁專門的留白上,便引來了不少太學生塗鴉的狂轟濫炸,不過黃傑卻是絲毫不以爲意,既不找人去塗抹,也不做迴應,他纔沒有這麼個“東京時間”來與什麼太學生打嘴炮。
不過……很多時候,你不想惹事,事卻未必會放過你。
卻說這御街遊行,從宣德樓到朱雀門之間,要經過的地方有尚書省、景靈二宮,然後便要過了都停驛和相國寺,再過汴河州橋,便可直達朱雀門。
然而,也就在遊行隊伍的前驅騎軍剛剛過了汴河州橋,黃傑所在的隊伍核心部分剛要下橋的時候,但見御道兩旁圍觀的人羣中突然呼啦啦跑出來百十個穿着太學監生袍的青年人來,拿着一束紅綢捆紮的柳枝就把隊伍給攔住了。
雖然隊伍有禁軍開道遮護,但這紅綢柳枝攔路乃是東京鬧婚的民俗,再說這幫人來路也是不小,自然不敢不問緣由便做驅離,當下便有軍官喝問。這般人就攔在黃傑眼前,黃傑自然不能將之無視了,便也喚住軍官,揮手叫樂隊停了喜樂,便來拱手與主人問道:“諸位來意,不言自明,今日既是上吉,自然諸事皆宜,但且劃下道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