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兀魯對黃傑的心意,其實說起來倒也簡單和天真。
這事論說起來,事情的起因最先是完顏兀魯的丈夫徒單定哥戰死遼國上京城下,爲遼國大將耶律章奴所殺,按照女真人“兄終弟及”的風俗,她在守喪結束之後,如果沒有中意的人另嫁的話,那麼就要下嫁給徒單定哥的弟弟徒單恭。
那麼,這徒單恭是什麼人,此處先賣個關子,就說這個時候大宋和金國突然就研究起了和親,並且還爲了弄黃遼國的和親提議,還拿出了“賣一贈二”的大優惠活動,將完顏兀魯連帶兩個未成年的小公主打包“嫁”與大宋,以此換來宋金聯盟,以及大宋給的糧草、兵器、甲冑等等聘禮。
當然了,如今倒也明白了此事乃是吳乞買負責幕後策劃和執行,並非是阿骨打一開始就起意拿自己的女兒搞婚姻詐騙。
後來金軍攻破了臨潢府,不但生擒了天祚帝耶律延喜,也順帶拿着了遼國長公主耶律骨欲。這王見王得死,長公主見了長公主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因爲徒單定哥就戰死在臨潢府城下,而且當時阿骨打也在城下督戰,完顏兀魯正好隨侍在阿骨打身邊,便也記得遼國也要拿長公主搶着跟大宋和親這茬兒,便也向阿骨打提出要將耶律骨欲收來做女奴,阿骨打自然沒有二話。
再然後,便是阿骨打狩獵白山,並將黃傑誆來了金國,而那日黃傑和馬政抵達阿骨打營中的時候,正巧那時完顏兀魯心情不佳,再說她也不想去大宋和親,便打罵耶律骨欲出氣,卻叫耶律骨欲頂撞了她幾句,氣不過之下便也領着耶律骨欲來尋黃傑的事端,結果手下的女真健奴叫黃傑打得滿地找牙不說,自己還叫黃傑打折了手臂,甚至幾個哥哥中最能打的烏朱也叫黃傑敗了。
這女真民族本就崇尚英雄和個人武勇,且又是極度肆無忌憚的敢愛敢恨,因此完顏兀魯便也就對武力值爆表的黃傑來了個“一見鍾情”。
而當時完顏兀魯之所以心情不佳,原因則是與之前提到的那個徒單定哥的弟弟徒單恭有關,這個徒單恭的女真名字就叫做完顏斜也,也即是方纔她口中稱的小叔。
就眼下來看,這斜也既是完顏兀魯的小叔子,也是金軍之中的一員猛將,憑藉他率領軍隊用烏朱爲先鋒就南下橫掃遼國的南京道並攻下了析津府,也就知道這傢伙本身的武力值和戰術值也是不弱的。
因此,若是沒有宋遼和親這個“意外”,按理說他兄長定哥死後,完顏兀魯理應是要按照女真風俗下嫁給斜也的,而在當時來看,完顏兀魯也更願意嫁給斜也這個大英雄……這也就是當時完顏兀魯心情不佳的根本原因。
而這一切,也是在最近不久完顏兀魯學得宋言越來越多,而黃傑掌握的女真詞彙也不算少之後,這才知道了緣由。
不過,就算知道了起因,也避不開完顏兀魯對黃傑一見鍾情,並且主動爲他擋箭這事兒,而且當初他一意孤行要帶着受傷昏迷的完顏兀魯出營,如今回想起來也的確是腦子一熱之下做出的決定,藏到白山之中後,黃傑也不得不時時刻刻都得提醒自己是迎親使的身份,不過如今既然吳乞買擺明了撕毀盟約,反倒是給了黃傑一個解脫自我束縛的好藉口。
如今既然已經有了臺階可下,自然黃傑也就不必再躲在白山裡跟吳乞買的人玩什麼躲貓貓了,當然要動身回大宋咯!
但也說,聽見黃傑終於鬆了口,完顏兀魯也是歡喜得癡了,她雖然貴爲阿骨打的女兒,但算起來好日子也就才過了幾年而已,骨子依舊還是女真族人質樸豪爽的脾性,如今見自己念念不忘之事終於有了迴應,一時間也是泣不成聲起來,不過她也就嚎了兩嗓子後,便也做起來抹乾了眼淚,用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與黃傑道:“郎君,奴家願隨郎君回大宋就是!”
黃傑便來點頭與她笑了笑,這纔想起一旁還有耶律骨欲,便來瞧她,但見耶律骨欲此時小心翼翼的跪坐在火塘對過,正在用箸翻撥刁斗中煮着的肉塊,便也問她道:“骨欲是願隨我一道回宋,還是?”
耶律骨欲聽來,驚得險些將手中的筷箸掉落,便也見她忙俯身低頭輕聲道:“骨欲本是去國之人,若非當初有長公主收留,只怕早已遭了不測,如今能夠在長公主與宋使身邊伺候,已是骨欲萬幸,不敢別做他想。”
黃傑聽來笑笑,這完顏兀魯可以一直拿她當女奴,但黃傑卻是不能,也就在黃傑叫耶律骨欲這番回答噎着不知如何來說下文的時候,便也聽完顏兀魯喝道:“賤婢!郎君要你一道回宋,你答個願意就是了。”
將耶律骨欲被完顏兀魯一喝,身子便抖了一抖,忙也低頭答道:“骨欲願隨長公主回宋。”
見二人一喝一答,黃傑也是暗自不解,相處數月來倒也見過二人有時親如姐妹,有時又狀似主僕,雖然難以理解,但也沒見兩人相處之時生出過什麼事端來。而且黃傑一直以來,礙於她們之間的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也對耶律骨欲的存在採取了無視的策略,只是如今既然已經決意要回大宋了,也就不能再繼續無視下去,這才主動來問她的意思。
不過,雖然能看出耶律骨欲明顯被完顏兀魯給壓制住了,但黃傑還是皺着眉與完顏兀魯道:“兀魯,當日帶你出營時,你身受箭傷昏迷不醒,那時我將你託付與骨欲照顧,她當時若想害你,你便也早就不活了,如今既然一道隨我回宋,你便不可再視她爲奴僕。此後一路之上,我三人還需互相幫扶同行,不如你二人今後以姐妹相稱如何?”
兀魯聽得黃傑說得這般嚴肅,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異議,黃傑將兀魯這般聽話也就將這事如此定了下來,此時見猞猁肉也煮的差不多了,便自三人分食不表。
待吃飽喝足之後,黃傑便也將火塘撥亮,拿出當初離營時完顏宗弼所贈的地圖來對着火光細細審視,而後便也拿出了阿骨打的金刀,在仔細檢查過刃口無損後,便拿出一張皮子將刃鋒在上面細細的摩擦起來,並喚來兀魯笑道:“可會髡髮?”
兀魯聽來一愣,便也問道:“郎君要髡髮?卻要髡何種發?”
黃傑便也一指地圖上的東北角道:“東海部人的髡髮。”
兀魯再三確認黃傑當真不是玩笑之後,便也滿心歡喜的爲黃傑髡起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