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在商賈之道上還讓他過問,但到了出使的細節卻根本沒有他蔡伯俙的地方。
身爲文臣的夏竦牢牢的守住外戚不可干政的祖宗之法,蔡伯俙也樂意一身輕鬆,可直到他獨自面對拉比的時候才覺得當初就該纏着夏竦,死活學一點使團談判的技巧也好。
今天的這一切都是他的臨場發揮,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最少完成了官家交代的事情,該說的他都說了,只是負責前站任務的他只是把大大宋的底線告訴一賜樂業人。
蔡伯俙的離去也使得一賜樂業人清醒的認識到他們現在的處境,拉比苦笑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攤牌而是最後的警告啊!”
一羣長老着急的說道:“那我們應該如何是好?”
“當然是聽從大宋皇帝的安排!”
拉比的話讓許多一賜樂業人大驚失色:“可宋人皇帝的要求……”
瞧了一眼跟隨自己多年的長老們拉比微微一嘆:“除了執行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衆人啞口無言,是啊!他們只能被動的接受這一切。
但猛然間拉比稍顯渾濁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你們覺得大宋的官家會讓我們永遠在皇家票號中工作嗎?”
衆人搖頭道:“當然不會,大宋的皇帝還沒有自信到把一國的命脈交到別人手中的程度。”
拉比微微點頭:“不錯,這意味着我們爲大宋的服務是有限的,等所有的學徒獲得管理票號的經驗之後……”
話都說的如此明白了,其他人怎麼會不知其中之意?長老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便是我等自由之時!”
拉比在心中微微感嘆,他深知要想強制的束縛住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給這個人以希望,只有看到希望他纔會任人驅使,由此可見大宋皇帝的睿智,如此年輕的皇帝就有如此的大智慧,這纔是拉比心中的恐懼之源。
第二天負責禮儀的官員便上門教授他們大宋的禮儀,雖然旅居大宋多年,但一賜樂業人很少有接觸政治的機會,更別提這次拜見官家了。
拉比一絲不苟的反覆練習朝拜禮,他要給大宋皇帝留下最恭順的一面。
說的好聽叫形勢比人強,其實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有恭順之人才能在強者的庇護下待得更久些,這是一賜樂業人在顛沛流離中總結出的經驗。
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也要深深的隱藏起來。
氣勢恢宏的皇宮拉比早就見過,可裡面是什麼模樣他卻一無所知,在他的想象中也只有至高無上的皇帝才能居住在這裡。
進入皇城只是過了第一道坎,整個皇城被劃成了許多的部份,其間又被高大的宮牆所隔開,在迷宮一樣的皇城中穿行,沒一會拉比就忘了自己來時的路線。
一路走來最讓他震撼的莫過於宣德門後高聳巍峨的大慶殿,巨大的宮殿如一座小山般聳立在皇城的最中心,彷彿天崩地摧也不能撼動它分毫,精美的裝飾,雕樑畫棟的做工無不顯示它的華貴。
單單是大慶殿前面的廣場就能容納下數萬人之多。
拉比干嚥了一下口水對前面引路的內侍道:“大宋果然昌盛如斯,如此偉岸的宮殿怕是窮盡我一賜樂業人的所有能工巧匠也無法建造出來。”
內侍捂嘴笑道:“這是自然,不過比起當初的玉清昭應宮可是還要差一些。”
居然還有比這坐宮殿還宏偉的建築?!拉比瞧着這內侍的表情不似作僞頓時震撼的說不出話。
沒過多久兩人便在一座稍顯小巧的宮殿面前停了下來,內侍轉頭道:“這就是官家的御書房了,你在這等着,什麼時候我讓你進去你在進去,我可提醒你待會拜見官家的時候可別忘了禮部官員教你的禮節,稍有差池可就是大不敬的罪過!”
拉比微微點頭道:“大官放心自然不會有差錯。”
簡單的一句稱呼便讓內侍笑眯眯的點頭道:“看來你也是知道一點宮中的規矩,那我就不廢話了。”
那內侍進去沒一會便出來道:“官家宣你進去。”
拉比立刻整理了一下身上潔白的長袍,直到沒有一絲褶皺後才進入大殿之中,所謂的御書房在他看來一點也不比宮殿小多少……
布制巧妙的御書房牆壁上滿滿的都是書架,甚至需要小梯子才能取到較高的書籍,趙禎坐在御案後一邊喝茶一邊看着剛剛翻譯過來的《幾何原本》,沒想到距今一千三百年前的歐幾里德便知曉代數幾何與立體幾何了。
仔細的閱讀其中的內容,趙禎不斷的把它們和高中時的所學的知識進行對比,果然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出入,熟悉的公式出現在趙禎的腦海中讓他無比的懷戀與回味。
用毛筆在紙上寫下幾何公式,《幾何原本》的最大貢獻其實並不是那些知識,華夏的許多著作中也都有描述並不稀奇,最重要的是它把數學知識進行系統化的整理並進行公式化!
這些知識和公式相結合會成爲最好的數術教材,數理化三樣之中之所以把數學放在第一位不是沒有道理,它是打開格物大門的鑰匙。
所以趙禎要求所有主持翻譯工作的學者首先翻譯數學方面的知識,如今看來效果不錯,案頭上還有幾本數學有關的圖書,和大宋的數學相比他們更加的精確和系統,在商朝時期就已經有了勾三股四弦五的勾股定理,只可惜華夏人民不喜歡把這些知識系統的總結起來,以至於沒有形成學說。
始皇帝焚書坑儒對文化是一種毀滅,之後的董仲舒更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得大宋的許多文化瑰寶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墨家的兼愛非攻,法家的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縱橫家的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甚至包羅萬象兼儒墨,合名法的雜家都在大宋的文化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便是有也是在很少的一部分人中傳承,而非大庭廣衆之下施教育人……
相對於數學,華夏先祖更在乎與禮數,自然這些敲開人類進步大門的鑰匙就被劃歸爲奇技淫巧,最多也不過是作爲計算財務和修建工程的輔助工具,所以這些複雜的數學知識往往掌握在工匠的手中,但他們只會運用很少有明白其中道理的,工匠只知道勾三股四弦五,但絕不會去研究爲什麼。
在他們看來,有研究的時間還不如多做倆個小几案來的實惠。
說到底還是對知識的扶持不夠,連吃飯都成問題的匠人哪有時間去研究奧妙的數學?
直到西漢時期的君王們纔開始對數學家進行扶持,因爲他們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作用,計算天文曆法。
天文曆法對古代君王來說極爲重要,就連百姓的生產生活也是極爲需要的。
在中國凡是對數學有主要貢獻的人幾乎都是主管天文曆法的官職,太史令的張衡寫下了《算罔論》,南北朝時期精確圓周率的祖沖之,以及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數學家劉徽都是主管天文曆法的官員。
就在趙禎爲這些中華文化扼腕嘆息的時候,拉比小心翼翼的進入御書房的裡間,微微擡頭用餘光打量着寬大書桌後的年輕人。
在見到趙禎的容貌之後,拉比被驚呆了,他曾經無數的想象大宋的年輕皇帝模樣,可遠不及他的所見來的震撼。
眼前的年輕皇帝身上居然散發着一種極爲儒雅的氣質,眼睛中彷彿散發着先知般博學智慧的光芒,五官端正面目白淨,彷彿是上帝創造的藝術品。
最爲關鍵的是他身上的氣質十分詭異,對,就是詭異!
拉比彷彿看到了先知與惡魔的共同化身,既有先知的智慧,又有藐視天下一切的惡魔威嚴。
年輕的皇帝擡起了他的頭望向自己,在這一瞬間拉比甚至覺得自己眼花了,剛剛他身上散發出的智慧與威嚴統統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寬仁,這種仁慈的感覺彷彿是在面對羅馬教廷的教皇,讓人不自覺的信任並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