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玘在離開皇宮之後,一路上臉色都不好看,當看到曹家在京中的府宅之後,臉色更是陰沉的能擰出水來。曹家數代經營,效忠天家趙氏,從未有任何忤逆,不臣之心。
兄長曹瑋更是得了配享真宗皇帝廟庭的殊榮,這是繼父親曹彬之後又一配享廟庭之殊榮啊!曹家可謂風光無限,但是!這無上的殊榮卻被一個晚輩的所作所爲玷污了!
曹玘乃是曹家第二輩中的最後一人,其他人都先他一步而去,現在官至尚書虞部員外郎的他是曹家最後的柱石,一旦自己倒下,那曹家在朝堂之中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大門上曹府二字乃是父親手書,筆力剛勁,頗有沙場之風,雖說是皇帝故意敲打曹家,警告曹家。但最終還是曹家之中出了岔子給了官家機會!
說到底曹誘是自己的孫子,雖然是庶出,但也擺脫不了干係,對於這個“好孫子”曹玘已經恨得牙根癢癢,若不是他膽大妄爲絕不會惹出如此大的麻煩!
在曹玘看來,曹家本可風光無限,官家最不喜歡權貴之家動百姓的最後一點依靠,土地這東西是萬萬動不得的,即便是要收取投獻也當是光明正大的收取,並去縣衙備案,買賣土地在大宋可算不得什麼!
再說,現在可不光是土地能賺錢,工廠,貨運,遠洋,最不濟購買商品派人前往西域也能賺取大錢!何必在土地上找補?難道家中的子弟已經愚蠢到這種程度?看不出官家給了這麼多的賺錢機會,非要從農人身上盤剝纔算過癮?!
“老爺回來了……”
曹家的管事上前迎接,一邊走一邊指着庭院道:“老爺,朝中和四老爺有舊的同僚都來了,除了身在燕雲的夏參政,狄樞密,兩府相公都到了,是不是命人開宴?”
曹玘微微點頭:“既然人都到了,命人上菜,老夫在開宴之前還有話說。”
管事看着曹玘手中的明黃色絹紙,用腳後跟猜想也知曉這定然是官家的賞賜,連忙招呼家中的侍者開始上菜,來的可都是朝廷大員,在管事的看來,四老爺的死都是隆重的,不光有這些朝廷重臣,還有官家的賞賜。
弔唁宴均爲二天事,即第一天請客,第二天謝客。請客日,祭奠後素菜饅頭,隨到隨吃,俗稱便飯。貴客則設偏席,全桌碟子,四道小菜,四個碗子待之。便飯後開席宴賓。開席前,對貴客和來賓中的長者,一般都有安坐之禮節。
因爲曹瑋的身份不同,前來弔唁的更是朝中重臣,於是曹家便以官品官價設置席位,一來不會亂了尊卑上下,二來可以讓主家快速的找到“貴客”所在。
因喪事宴席不準猜拳行令,這酒喝的多少有些無趣,所以衆人並未有多少期待,曹家的飯菜是尋北京城最好的廚子來的,味道自然不一般,即便是糕點也已經讓人頗爲動意,但誰也不會在這裡大吃大喝,失了禮數不說還得罪了曹家。
這時候的曹玘已經走到了衆位賓客之前,他是曹家的長輩,自然話語權最終,一切還要等他開口,之後纔有主事之人說話的權利。
“諸位同僚來此,曹府不勝榮幸,兄長操勞多年,官家體恤賜其榮歸致仕,卻不想無福消受,今老朽前往宮中報喪,官家甚憾之,特此神道碑一副……”
曹玘話還沒說完便被在場的驚歎聲所淹沒,朝臣的神道碑一般都是尋品德高尚之人書寫,有的也會請上司書寫,但官家主動書寫神道碑,這……這簡直是無上殊榮。
眼前這一幕如曹玘之意料,說不得意是不可能的,接着又道:“陛下厚愛兄長,不光有神道碑賜下,亦有封賞,這位大官請了……”
跟隨曹玘而來的內侍連道不敢,清了清嗓子道:“威武郡公曹瑋,有功於國,爲官數十載,兢兢業業……特賜侍中諡號武穆,並……配享宗真皇帝廟庭!”
嘩啦……隨着內侍的話,曹府之中一片話讓,這些曹家真可謂是風光無限,一家之中父子兩人配享廟庭,這是作爲臣子無上的榮譽啊!
太廟是皇帝一家直系的專門祭祀場所,一般只有皇帝的先輩可享此殊榮。
即便是普通的皇親還沒有資格,必須是近親或有功於江山社稷的皇親,剩下的便是大功於社稷的臣子,經皇帝允許也可在死後享用太廟的待遇,這些臣子死後將是以郡王之禮厚葬。
曹玘早已猜到會是這樣一副局面,微微對管事的點頭,儘量的表現波瀾不驚,充分體現謙恭之態,這是文臣最爲喜歡的禮遇……
曹瑋的長子曹僖已經在一邊等候,酒筵程序均是先酒後餐,酒過三巡,即上菜飯,掇法一般都是“風攪雪”,即一回菜一回飯,席間共上四回饅頭,在上第一回菜時,作爲孝子的曹僖便至席前跪菜叩頭,以示勸酒致敬。
這場弔唁宴說是弔唁死者,不如說是曹家向大宋的官場宣揚盛況的過程,即便是身爲宰相的龐籍在見到曹玘後都是笑眯眯的點頭致意,能讓一國相公如此對待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
但很快曹玘便笑不出來,他想起了自家孫兒的事情,眼下朝臣們還不知曉官家對曹誘的申斥,若是知曉定然要幸災樂禍,也能看透曹家月滿則虧的事實。
現在曹家官價最高的便是自己這個尚書虞部員外郎,這是一頂一的肥差,掌山澤、苑囿、畋獵,取伐木石、薪炭、藥物,及金、銀、銅、鐵、鉛、錫坑治廢置收採等事,權柄極重,可卻無法與參政議政的相公媲美,這麼多年來,自己只不過有一次邁向三司的機會,可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除了自己,剩下的家中晚輩雖也有官職在身,可都是並無多少實權的寄祿官,職事官則是少的可憐,顯然官家是想把曹家高高擡起,卻不打算輕輕放下啊!
再加上曹誘的事情一出,曹玘在別人的讚頌中卻有一種非常緊迫的危機感,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了,讓官家看到曹家的決心!
曹玘明白,曹家要是想再次崛起,最後的希望便在自己身上,自己要向官家證明,無論何時,曹家都是站在官家一邊的!
曹玘望了一眼正在府中忙活的後輩,能在這裡忙活的都是曹家的才俊,即便不是自己這一房的,曹玘也要保護,有的時候甚至要犧牲自己的骨肉來保護全族的希望。
要想向官家證明曹家的決心,必須要犧牲掉自己的骨肉,而曹誘便是不得不犧牲的人……